聚光灯的热度,记者的追捧,对手的尊重,还有他那个郑重的大拇指……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盛大而绚烂的烟火,在林小鹿的世界里华丽地绽放,然后,迅速地归于沉寂。
当她独自一人,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在通往运动员休息区的漫长而安静的走廊里时,那场比赛带来的极致疲惫和巨大的失落感,才如同迟来的潮水,一点点将她淹没。
虽败犹荣。
所有人都这么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只差一点点就能触碰到胜利,却又眼睁睁看着它从指缝溜走的感觉,有多么不甘。她赢得了尊重,却输掉了比赛。这四个字,像一根最细的针,扎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不致命,却密密麻麻地疼。
她没有回休息室,那里有队友们善意的安慰和教练复杂的目光,她此刻什么都不想面对。她鬼使神差地推开了一扇通往安全通道的门,躲进了那个冰冷、昏暗的楼梯间。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被掏空后的巨大回响。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身体里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在这一刻,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她再也忍不住,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轻轻耸动。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濡湿了膝盖上的队服。
我还是输了。
我让大家失望了。
我……也让他失望了。
就在她沉浸在这种巨大的自我否定中,哭得快要喘不上气时,一双熟悉的、白色的运动鞋,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林小鹿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像一只被吓到的猫,猛地抬起头。
王楚钦就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楼梯间里所有的光。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很深,像一片沉静的夜海,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我……”她慌忙地用手背去抹脸上的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狼狈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没事,我就是……”
“没有人对你失望。”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所有苍白的解释都堵了回去。
他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齐平。他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鼻尖,看着她那副倔强又委屈得像只小动物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你打得很好。”他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可是我还是输了……”她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输给世界第一,不丢人。”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能从世界第一手上,差点抢下一局,很了不起。”
他顿了顿,看着她因为自己的话而微微怔住的表情,喉结微动,终于说出了那句压在心底许久的话。
“林小鹿,你已经很棒了。”
“我为你骄傲。”
这几个字,像一道温暖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决堤而出。
下一秒,一个算不上温柔,却无比坚定的怀抱,将她整个人都圈了进去。
林小鹿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她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他身上还带着赛后尚未散尽的热气,混杂着干净的皂香,和一丝淡淡的汗味,是独属于他的,让她无比安心的气息。
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一声声,透过薄薄的衣料,敲在她的耳膜上,奇迹般地抚平了她所有的慌乱和委屈。她能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是那么用力,仿佛想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她。
她一开始是僵硬的,但很快,便在那温暖而坚实的力量里,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她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像一个找到了港湾的迷航小船,放任自己所有的脆弱和泪水,都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王楚钦抱着怀里那个小小的、哭得浑身颤抖的身体,心里那份被理智压抑了许久的,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想告诉她,从她走进赛场的那一刻,他的心就一直悬着。他想告诉她,当她打出那个神仙球时,他比自己赢了比赛还要激动。他想告诉她,看到她输球后强撑着笑脸的样子,他的心有多疼。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小鹿的哭声终于渐渐停了。她在他怀里,像一只终于找到了安全感的小猫,抽噎着,慢慢地平复下来。
楼梯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林小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多么亲密的姿势,赖在一个男生的怀里。她的脸颊“轰”的一下,烧了起来,连带着耳根都烫得厉害。她慌忙地想从他怀里退出来。
王楚钦也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地,松开了自己的手臂。
两人之间拉开了一小段距离,空气却仿佛比刚才拥抱时,还要滚烫和黏稠。
林小鹿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能看到自己队服上那片被泪水浸湿的深色痕迹。王楚钦也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目光落在旁边冰冷的墙壁上,耳根处,泛起了一层可疑的薄红。
那个拥抱,像一个被按下的开关。
开启了某些一直被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东西。
那一刻,他们都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方才那个短暂的拥抱里,已经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