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坍塌成了一片失聪的，无声的废墟。
图书馆里那股混杂着旧书墨香和淡淡暖气的，安宁的味道，窗外那片被冬日阳光照得有些失真的，明亮的梧桐树影，连同李思佳那张还在兴奋地开合着的嘴，都在这一刻，迅速地，模糊地，退到了她感官世界的边缘。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片小小的，亮起的屏幕，和他那双在帽檐阴影下，亮得惊人的，固执的眼睛。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说的热浪，毫无预兆地，从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底，猛地窜起，瞬间就冲上了她的脸颊，将她所有的冷静和理智，都烧得干干净净。
她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像要着火。
那颗早已失序的心，更是擂动得，像要从她的胸膛里，活生生地，跳出来。
这个混蛋。
这个……不讲道理的，自大的，专制的，混蛋！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用这样一种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一场，她还从未答应过的，独属于他的战争？！
“小鹿！小鹿你脸怎么这么红？你……”李思佳的惊呼还没结束，就见林小鹿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抓起桌上的书和手机，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图书馆。
她需要逃离。
逃离李思佳那兴奋的，八卦的目光，逃离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好奇的视线，更要逃离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几乎要被那句“我正在努力”烫熟了的心。
她一口气跑到教学楼后面那片无人的小树林里，冬日的寒风吹在她滚烫的脸颊上，才让她那片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微弱的，可以依附的清醒。
手机，还在口袋里固执地震动着。
她拿出来，屏幕上是铺天盖地的消息提醒，微信的，微博的，短信的……几乎要将这只小小的机器撑爆。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未读消息都忽略，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点开了那个早已被她置顶的，没有任何备注的对话框。
她几乎是凭着一股被羞辱和冒犯了的怒意，飞快地，敲下了一行字。
【王楚钦你疯了吗？！】
点击，发送。
五个字，带着一个鲜红的，充满了她所有愤怒和无措的感叹号。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无力地靠在了身后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干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仅仅过了十秒，那个被她紧紧攥在手心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他的回复，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平静。
【没疯。很清醒。】
四个字，和他的为人一样，简洁，克制，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让人无力反驳的笃定。
林小鹿看着那行字，那股刚刚才升腾起来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就熄灭了一半。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发这条消息时的样子，大概又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好像全世界都与他无关的淡然表情。
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觉得……委屈。
她咬着嘴唇，指尖又一次落在了屏幕上。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回复。
林小鹿就那样举着手机，在那片刺骨的寒风里，固执地，等着。像一个在等待最终审判的，可怜的囚徒。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的手都快要冻僵了，手机才终于，又震动了一下。
【对不起。】
【但是，我等不了了。】
两句话，像两颗从天外飞来的，滚烫的陨石，毫无预兆地，狠狠砸进了她那片早已兵荒马乱的心湖，将她所有的质问和愤怒，都砸得粉碎。
她看着那句“我等不了了”，那双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的眼睛，毫无预兆地，又一次，氤氲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这个混蛋。
这个……从来都不讲道理的混蛋。
就在她快要被那股巨大的，无法言说的酸涩和委屈彻底淹没时，屏幕上，赫然又跳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晚上有课吗？】
林小鹿愣住了。
她看着那句跳跃得有些突兀的问话，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地回复：【……没有。】
几乎是瞬间，对方的消息又弹了过来。
【我来接你。】
【去看电影。】
……
最终，林小鹿还是去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出于一种“我倒要看看你还想耍什么花样”的赌气，还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卑微的，无法抗拒的期待。
当她在宿舍楼下，看到那个穿着最简单的黑色羽绒服，身形挺拔地站在路灯下的身影时，她那颗故作平静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她走近时，很自然地，就接过了她肩上那个装满了专业书的，沉甸甸的双肩包，然后，将一杯一直捂在手心，还带着滚烫温度的烤奶茶，塞进了她冰冷的手里。
动作熟练得，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电影院里，光线昏暗。巨大的银幕上，正上演着一场充满了爆炸和追逐的好莱坞大片。可林小鹿的心思，却完全不在那炫目的特效上。
她的所有感官，似乎都被身旁那个沉默的，却也充满了巨大存在感的身影，牢牢地吸引着。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淡淡皂香和冬日寒气的，干净的味道。她能听到他平稳而沉静的，与周围紧张的音效格格不入的呼吸声。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放在扶手上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与自己那只同样放在扶手上的，冰冷的小手之间，那道只有不到一厘米的，却仿佛带着灼人电流的距离。
她下意识地，想将手收回来。
可就在这时，他却像是预判了她的动作一般，很自然地，伸出手，将那桶放在两人中间的爆米花，往她这边，又推了推。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了她的手背。
那触感，很轻，很快，像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滑过。却在她那早已高度戒备的皮肤上，留下了一片燎原的，滚烫的火。
林小D鹿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剥夺了。她死死地攥住手里的奶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脸颊，在昏暗的光线里，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
那场长达两个小时的电影，她一个镜头都没有看进去。
那桶香甜的爆米花，她也一口都没有再碰过。
电影散场，两个人并肩走在复旦校园那条种满了法国梧桐的林荫道上。冬夜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他依旧没有说太多话，只是沉默地，走在她身旁，用自己高大的身影，为她挡住了那从街口呼啸而来的，凛冽的穿堂风。
可这一次，那沉默里，不再有任何的尴尬和局促，反而，滋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宁的氛围。
仿佛他们本该如此。
仿佛他们就该这样，在某个冬日的夜晚，看完一场不知所云的电影，然后，安静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直到，走到那栋熟悉的宿舍楼下，林小鹿才终于停下脚步，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抬起头，迎向了他那双在路灯下，亮得惊人的眼睛。
“王楚钦，”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妥协般的疲惫，“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因为困惑和迷惘而显得格外清澈的眼睛，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郑重的，认真的神情。
他上前一步，那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他那片充满了压迫感的气息里。
“林小鹿，”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那颗早已为她兵荒马乱的心里，艰难地，一个一个地，抠出来的，“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划破了这片脆弱的，由月光和路灯构筑的虚假平静。
是他的手机。
王楚钦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本想直接挂断，可当他看到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名字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瞬间，沉了下去。
是马龙。
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足以改变一切的话，就样被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她读不懂的，复杂的情绪。最终，他还是转过身，走到一旁，划开了接听键。
那 unspoken 的话语，像一粒被种下的，悬而未决的种子，悬在两人之间那片冰冷的空气里，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发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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