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总该信我了？

萧秋水的冷笑还凝在唇角，剑尖直指墙头那抹青影，杀意凛然。

然而，回应他的，却不是预想中的进攻，也不是巧言令色的辩解。

柳随风脸上的惨淡笑容尚未褪去，夜色中，数道破空之声骤然而至！来自截然不同的方向，狠戾、刁钻，直取院中萧家众人要害！

是弩箭！淬着幽蓝暗光的短弩！

不是柳随风带来的！他甚至比萧秋水更早察觉，青色身影在墙头猛地一颤。

“小心！”

两声疾呼几乎同时响起。

一声来自萧秋水，惊怒交加。

另一声，竟来自墙头的柳随风，嘶哑破裂，带着一种近乎恐慌的急迫。

电光石火间，萧秋水根本无暇思考那声呼喊里的意味，长剑挽起一片光幕，护住身后家人。“铛铛”数声，几支弩箭被击飞。

但他的剑幕并非密不透风，一支弩箭穿透剑光，直射向似乎吓呆了的萧母！

萧秋水目眦欲裂，欲回身已是不及！

就在此刻——

那道青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从墙头以一种近乎撕裂自身的速度猛坠而下，决绝地横挡在萧母身前！

“噗——”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沉闷得令人窒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萧秋水的剑还横在半空，他怔怔地看着。

柳随风背对着他，微微佝偻着，挡在他母亲面前。一支短弩箭矢，深深钉在他的左肩胛下方，几乎透体而出，染血的箭镞从胸前突兀地探出一点寒芒。

他青色的衣衫迅速被深色浸染、蔓延。

那抹身影晃了晃，却没有倒下。

柳随风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萧秋水，仿佛那穿体一箭无关紧要。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向弩箭射来的黑暗角落，声音因剧痛而低哑，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影卫！清剿！一个不留！”

话音未落，庭院四周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掠出数道鬼魅般的黑影，如利箭般射向那些隐藏的杀手所在。顷刻间，金铁交鸣之声、短促的惨叫声便在萧府各处阴影角落爆发开来，激烈，却又被一种高效而冷酷的节奏迅速压制、熄灭。

直到这时，柳随风才像是耗尽了所有支撑的力气，身体猛地一颤，向前踉跄了一步，单手勉强撑住了旁边的廊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额际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唇色苍白如纸。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不再是面对敌人时的冰冷杀伐，他的目光穿越庭院，落在了依旧持剑僵立、满脸难以置信的萧秋水身上。

那双总是含着漫不经心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太过复杂的情绪——剧烈的痛楚、深切的疲惫，以及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近乎悲哀的释然。

他看着萧秋水，嘴角努力想牵起一丝往常那样的弧度，却只溢出一点血沫。

“现在……”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被风一吹就散，却清晰地砸在萧秋水的心上，“……你总该信我一次……”

“这一次……我真的……不是来害你的……”

话音未尽，他眼中的神采迅速涣散，撑着廊柱的手一软，那道青色的身影终于无力地向下滑落，重重倒在冰冷的庭院石板上，再无动静。

只有他身下，鲜血无声地蜿蜒开来，触目惊心。

夜风吹过，卷起血腥气息。

萧秋水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地。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那道坠落的青色身影和那摊不断扩大的鲜血冻结了灵魂。

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杀机、所有积攒了三年的决绝防备，在这一刻，被现实无情地砸得粉碎。

高墙之上，他来时悄然。

庭院之中，他倒下的身影却如山崩地裂，震碎了萧秋水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