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之上的情感

恨意还在胸腔里翻涌，像一头困兽，咆哮着提醒他前世的惨烈。但此刻，那恨意之上，却沉沉地压着别的东西——是震撼，是迷茫，是一种他无法定义的、酸涩的胀痛。

他看到了柳随风强忍咳嗽时轻微颤动的脊背，看到了他攥紧被单、指节泛白的手。

沉默良久，萧秋水终于动了。他走上前，不是离开，而是伸手拿过桌上微凉的茶水，倒了一杯，然后重新站到床前。

“喝水。”他的声音依旧有些硬邦邦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将茶杯递了过去。

柳随风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缓缓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递到眼前的茶杯，又抬眸看向萧秋水。烛光下，萧秋水的脸部的线条依旧冷硬，但那双总是燃着仇恨火焰的眼睛里，此刻却映着跳动的烛火，明灭不定，复杂得让他看不透。

他没有接过茶杯，只是看着，目光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究和不确定的微光。

萧秋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眉头微蹙，语气更生硬了几分：“不想伤重不治而死，就喝了。”

这话像是刺中了柳随风，他眼底的光微弱地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带上一丝苦涩。他这才缓缓伸出手，指尖依旧冰凉，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温热的茶杯。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下都牵动着胸口的伤，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就着萧秋水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微凉的茶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

喝完了水，他将空杯递还，指尖不经意擦过萧秋水的手背，两人俱是一顿。

“多谢…”柳随风低声道，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平稳了些许。

萧秋水收回手，指尖那一点冰凉的触感却挥之不去。他转身将茶杯放回桌上，背对着床榻，不再看柳随风。

“你的命，”他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砸在柳随风的心上。

柳随风躺在枕上，望着萧秋水挺拔却显得有些紧绷的背影，眼眶骤然一热。他慌忙闭上眼，将汹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好…”他极轻地应了一声，如同叹息，又如同承诺。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些，雷声远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敲打着屋檐和窗棂。

烛火轻轻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靠得很近，却始终隔着一道无形的壁垒。

那一夜，萧秋水没有离开。他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闭目养神，呼吸平稳，仿佛真的只是确保他的“债”不会轻易消失。

柳随风也没有再说话，他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不远处那人的存在。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投入他死寂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痛苦依旧刻骨，悔恨依旧噬心。

但在这暴雨将息的深夜，在那恨意裂开的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