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因他这句话猛地一颤,像是被冰冷的雨水浇透了心肺。他睁开眼,眼底的迷蒙水汽被剧烈的痛楚和某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取代。
“然后?”他重复着,声音破碎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呕出的血块,“然后我…翻遍了每一具尸体…冷的…全都是冷的…”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仿佛又陷入了那个永无止境的噩梦,瞳孔微微涣散。
“我找不到你…我以为你也…也…”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肩膀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直到…直到我看见你…你提着剑…从火光里走出来…”
他的目光骤然聚焦,死死锁住萧秋水,那里面是滔天的悔恨和几乎将他焚毁的痛苦:“你的眼睛…看着我…那么恨…那么空…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把我…把我钉死在那里…”
“我才明白…我宁愿你杀了我…宁愿你把我千刀万剐…也不要…不要你用那种眼神看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最后几乎成了气音,却带着锥心刺骨的力度,“找不到你…比找到你…却只能看到你恨我…还要可怕千万倍…”
窗外炸响一个惊雷,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屋内,也照亮柳随风脸上纵横的泪痕和那深入骨髓的绝望。萧秋水僵立在床边,如同被那道惊雷直直劈中,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流,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的话。
从未想过,在那场他视为纯粹复仇的杀戮背后,在柳随风那双他认定只有冷酷和快意的眼睛里,竟藏着这样的…地狱。
翻遍尸体?
怕找不到他,更怕找到他?
荒谬!
可笑!
这一定是柳随风精心编织的又一场骗局!
可是…
可是那颤抖的、几乎无法连贯的语调,那濒死般痛苦的眼神,那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再次渗出血色的纱布…这一切的一切,都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近乎自毁的真实。
如果他只是演戏,这代价未免太大,这演技未免太过骇人。
萧秋水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跟撞在身后的圆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细微的动静却惊动了沉浸于痛苦回忆中的柳随风。他猛地收声,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惊慌,随即被更深重的疲惫和灰败覆盖。他艰难地别开脸,避开了萧秋水的视线,肩膀微微垮塌下去,仿佛刚才那番宣泄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对不起…”他声音低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又…胡言乱语了…吓到你了…”
他闭上眼,长睫湿漉,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你走吧…不必听这些…”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以及两人之间那沉重得几乎凝滞的空气。
萧秋水没有走。
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目光复杂地落在柳随风身上。那人侧躺着,脆弱得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白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