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宫尚角的手猛地攥紧，他看着她眼中的疏离，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官浅的声音里裹着泪，“在你的眼中，家族血脉，永远是第一位。”她攥着衣角“但是宫二先生，您的宫门容得下无锋的孩子？”

空气像是凝住了。宫尚角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那里面有他之前从未读懂过的委屈。他忽然站起身，竹凳在地上划出轻响，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这个姿态，他在角宫从未有过，哪怕对长老也不曾如此放低过。

“宫门若是容不下你和孩子，”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决绝，“那我便为你建个只容得下我们的家。”

上官浅猛地怔住。

她以为他会说宫门规矩能通融，会说他能压下所有非议。可他说要建一个新的家，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地方。他之前唯一的选择就是宫门，从来连他自己都放在宫门后面，这次却说要建一个没有宫门，只有他们的家。她眼眶发酸，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

她别过脸，泪水却掉得更凶。心里那些压抑的话在翻腾：这世间早没有我所爱之人，所以我没有软肋。可直到孩子的出现，孩子成了我的软肋，亦成了悬顶利刃。无锋的人若知道，定会拿孩子要挟她回去做那些肮脏事；宫门的长老们呢？他们连她这个“无锋余孽”都容不下，又怎会放任带着宫门血脉的孩子？

她不敢赌。不敢赌他能为她对抗整个宫门的规矩，不敢赌他能护她们母子周全。

说多了，不过是再失望一次。她不知道他在不在乎她的生死，但上官浅知道，他不会真的伤她。

宫尚角伸手想为她拭泪，指尖快要碰到她脸颊时，却被她偏头躲开。

“你是我的妻子，是角宫唯一的夫人。”他固执地重复，“有我在的一天，宫门的人绝无可能对你和孩子造成任何伤害。”

“呵。”上官浅笑带泪意“是棋子，是弃子，却从来不是妻子。”

她抬眸看他，眼底的泪让视线有些模糊。“若你当初设局时想到我，在我求你能不能保我不死的时候，在我被你们算计着让我引无锋的人攻入宫门的时候，哪怕你多说一句助我杀点竹，复家仇的话……”她顿了顿，喉间哽咽，“也许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

“宫二先生还是请回吧。”她别过脸，看向窗外的雾山，声音轻得像叹息。

宫尚角僵在原地。他张了张嘴，那些迟来的歉意，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也许在她众多谎言中，存在着一丝真情，可是他的猜忌和犹豫却让他不敢相信。

良久，他才缓缓站起身，声音温柔里裹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我留几个暗卫护你。”

“他们不会打扰你，就在暗处守着，防着一切可能伤害你的人。”他避开了“无锋”和“宫门”的名字，却把所有危险都揽进了这一句话里，“我先回宫门处理事务，过两日，我便来接你回角宫。”

上官浅没有回应，只是望着窗外。雾山的瘴气又浓了些，把远处的竹林染成一片朦胧的青。

宫尚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的小腹，像是要把这画面刻进心里。他起身将大氅披在她身上，“山中夜里风大，披风留着，这两天出门记得披着。”说完转身往外走，竹门被推开时，山风卷着潮气涌进来，带着他衣上的檀香，在屋里盘旋片刻，还是随着他的脚步消失了。

竹屋重新安静下来。上官浅慢慢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泪水从指缝里渗出来，落在衣襟上，染出一小片深色的痕。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那几个暗卫隐入了竹林，像融进雾里的影子。

她知道，自己心里那点被她死死压住的悸动，或许也从未真正熄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