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樱桃树种下没几天，枝桠上的芽就鼓得更明显了，嫩红的尖儿透着股使劲往外冒的劲儿。王小树从学校回来，总爱绕到图书馆门口看两眼，用手轻轻碰一碰芽尖，凉丝丝的，像碰着了春天的鼻尖。

校长见了，总笑着说：“这树跟你一样，看着慢，其实憋着劲长呢。”王小树听了，脸有点红，挠挠头没说话，心里却跟揣了颗甜枣似的，美滋滋的。

图书馆里更热闹了。天暖和了，孩子们放学就往这儿跑，有的趴在新书桌前写作业，有的凑在书架旁翻故事书。那个念故事的小妹妹，现在不用踮脚了，个头蹿了小半头，声音也亮了些，每天傍晚都站在书架前，给围坐的小不点们念童话。她念到“王子举起宝剑”时，会握紧小拳头比划两下；念到“公主笑了”时，眼睛弯得像月牙。

王小树有时会留下来听，靠在门框上，手里攥着没做完的木头小车零件。小妹妹念完一段，抬头看见他，会招招手：“小树哥哥，你来念一段嘛。”王小树赶紧摆手：“我念不好，你念得好听。”说完就溜，衣角扫过门框，带起一阵风，把孩子们的笑声卷得老远。

工坊里的留言板上新添了不少字。有人写“想做个木头风筝，谁会削竹骨？”下面有人回“我爸会，周末带工具来”；有人写“求帮修个木陀螺，转不起来了”，后面跟着画了个哭脸，第二天旁边就多了行字“放这儿吧，下午给你修好”。

小李把那些旧物件归置得更整齐了。旧算盘旁边摆了个搪瓷缸，掉了块瓷，缸身印着“劳动最光荣”，是个老太太送来的，说“这是我当家的年轻时在厂里得的奖，他总说这缸子比现在的保温杯实在”。陈阳找了块软布，每天都擦一遍，把搪瓷缸擦得亮堂堂的，连掉瓷的地方都透着股精神劲儿。

苏晓冉的菜畦子长得旺，菠菜绿油油的，小葱挺直了腰。她每天早上摘把菠菜，掐把小葱，炒个鸡蛋，香味能飘到工坊里。王小树闻着味儿，总忍不住往厨房瞟，苏晓冉见了，就多盛一碗给他：“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有天放学，王小树刚进工坊，就见个老爷爷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旧马蹄表，表盘玻璃碎了，指针卡在三点十分。“小伙子，这表还能修不？”老爷爷声音有点抖，“这是我老伴儿走之前用的，她总说这表准，做饭全靠它记时。”

王小树蹲下来看了看，表壳锈了，齿轮卡着灰。“我试试。”他回屋翻出小螺丝刀，一点一点把表拆开，用酒精棉擦齿轮，又找了块薄玻璃，裁成圆片当表盘。折腾了俩小时，表针终于能动了，滴答滴答，走得稳稳的。

老爷爷捧着表，眼泪掉在表盘上，“谢谢，太谢谢你了……她要是知道，肯定高兴。”王小树看着老爷爷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螺丝刀好像比木头零件沉了点。他在留言板上写：“修旧物件，不收钱。”后面画了个笑脸。

入夏的时候，樱桃树开花了，粉白的花瓣堆在枝桠上，风一吹，飘得满地都是。孩子们捡了花瓣，夹在书里当书签，图书馆的书里，夹着好多粉白的影子。

那个念故事的小妹妹，把花瓣撒在书桌上，说：“这样看书，像闻着花香呢。”王小树看着她，突然想起那张纸条，“书桌很香，像太阳的味道”，他低头笑了，原来太阳的味道，混着花香，是这么回事。

工坊里的人越来越多，有来修旧物的，有来学做小玩意的，有来听故事的。小李找了块大木板，刷成白色，当黑板用，谁会什么手艺，就写在上面：“张大爷会编筐”“李婶会纳鞋底”“王小树会修表”。

有天，那个送搪瓷缸的老太太又来了，手里拎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双布鞋，针脚密密的。“给小树的，”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条缝，“看他总穿运动鞋，布鞋养脚。”王小树接过鞋，摸着厚实的鞋底，心里热乎乎的。

秋天的时候，樱桃树结了果，红通通的挂在枝上，像串小灯笼。孩子们踮着脚摘，摘下来先往嘴里塞，酸得眯起眼，又咯咯地笑。校长用竹篮装了些，送到工坊：“尝尝，自己长的，甜着呢。”

王小树咬了口樱桃，酸中带甜，汁水顺着嘴角流。他想起春天种树的时候，周明说“等结果了，让孩子们尝尝甜滋味”，现在真尝到了，比想象中还甜。

留言板上，有人写：“明年种棵桃树吧，桃花也好看。”下面跟着一串“好”，像串糖葫芦，红亮亮的，透着股热乎劲儿。

冬天来得时候，工坊里生了个煤炉，暖洋洋的。大家围炉坐着，有人修旧物，有人做木头活，有人讲故事。王小树坐在角落，给那个旧马蹄表上弦，滴答滴答的声音，混着煤炉的呼呼声，还有孩子们的笑，像首没谱的歌，听着心里踏实。

有片雪花飘进窗户，落在樱桃树的枝桠上。王小树抬头看，树桠光秃秃的，却好像能看见明年的花，明年的果，还有那些围着树笑的孩子。他拿起笔，在留言板上写：“春天，种桃树。”后面画了个大大的笑脸，像个太阳，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