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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公署谈判

逢年不幸

第二天上午九点,沈念准时出现在沈氏公署门口。

公署是在旧总督府的基础上改建的,朱红大门庄严肃穆,门前的石狮子透着威严。

沈念站在门口,看着这熟悉的建筑,恍惚间想起多年前,她曾跟着沈聿清来过一次,那时她还小,怯生生地抓着他的衣角,觉得这里像座望不到顶的城堡。

如今再来,心境已截然不同。

“沈小姐,这边请。”接待的副官恭敬地引路,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会客厅。

沈聿清已经在等了。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中山装,袖口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桌上放着刚泡好的茶,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沈小姐,请坐。”他抬了抬手,语气公事公办。

“谢谢沈大帅。”沈念在他对面坐下,将文件夹放在桌上,“关于中法合办学院的选址和资金预算,我们整理了一份方案,想向您汇报。”

她刻意忽略了空气中那丝微妙的张力,直接切入正题。

打开文件夹的手很稳,声音清晰,条理分明地阐述着方案的细节——从学院的课程设置,到师资配备,再到后期的运营规划,每一项都考虑得细致周全。

沈聿清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她专注的脸上。

她说话时,睫毛会轻轻颤动,嘴角带着自信的弧度,完全褪去了当年那个小丫头的影子。

她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立场,甚至……在他面前,也能如此从容不迫。

“选址在租界边缘,既能避开过于复杂的环境,又方便两国学生就读,这个考虑很周到。”他等她说完,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资金方面,政府可以承担三成,但有个条件。”

“沈大帅请说。”

“学院必须开设中国历史与国学课程,而且要作为必修课。”沈聿清看着她,眼神认真,“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在自己的土地上,只学别人的文化。”

沈念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这一点,我们在方案里也有考虑。文化交流本就该是双向的,我会和法国方面沟通,确保国学课程的质量。”

她的坦诚和理解,让沈聿清紧绷的神经松了些。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悸动。

“这三年……在法国,还好吗?”他状似随意地问,目光却紧紧锁着她。

沈念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他,眼神平静无波:“挺好的,学到了很多东西。”

简单的一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可能深入的话题都挡在了外面。

沈聿清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刚想再说些什么,会客厅的门被推开,副官匆匆走进来,低声道:“大帅,勒梅尔先生来了,说要找沈小姐。”

沈念皱眉,埃米尔怎么会来这里?

话音刚落,埃米尔就笑着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得体的西装,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抱歉打扰了,我刚才去酒店找沈小姐,听说她在这里,就冒昧过来了。”

他将礼盒递给沈念,“昨天忘了给你带伴手礼,这是我母亲收藏的一套茶具,希望你喜欢。”

他的举动自然而亲昵,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

沈聿清的脸色沉了沉,目光落在那套包装精美的茶具上,又看向沈念,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埃米尔先生,我们正在谈工作。”沈念没有接礼盒,语气带着几分疏离,“您的心意我领了,礼物就不必了。”

埃米尔像是没听出她的拒绝,依旧笑着说:“没关系,我可以在这里等你。正好也想向沈大帅请教一下华北地区的投资环境,说不定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可能。”

他这话,既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又不动声色地拉近了和沈聿清的距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沈聿清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勒梅尔先生的好意心领了,但我和沈小姐还有工作要谈,恐怕没时间招待你。”

空气中的火药味瞬间浓了起来。

沈念夹在中间,只觉得头疼。她站起身,对埃米尔说:“埃米尔先生,我这边结束后会回酒店,有什么事我们到时再说吧。”

埃米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聿清,最终笑着点了点头:“好,那我不打扰了。”他放下礼盒,深深地看了沈念一眼,转身离开了。

会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是那股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他是……你的追求者?”沈聿清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念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埃米尔先生是项目合作方,也是朋友。”

“朋友?”沈聿清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能追到公署来的朋友?”

沈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沈大帅,这是我的私事。”

“你的私事?”沈聿清猛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沈念,在你心里,我们之间就只能谈工作,连问一句你的私事都不行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委屈,眼神像受伤的野兽,紧紧盯着她。

沈念被他逼得后退一步,后背抵在了桌沿,退无可退。她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心里的防线瞬间崩塌了一角。

“不然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大帅觉得,我们之间还能谈什么?谈你当年为什么拒绝我?谈我在法国这三年是怎么过的?还是谈……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

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质问,像决堤的洪水,终于冲了出来。

沈聿清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却被她猛地躲开。

“别碰我。”沈念的声音带着哭腔,“沈聿清,我们早就结束了。从你说我比不上她的那一刻起,就结束了。”

“不是的!念念,不是你想的那样!”沈聿清急切地解释,声音沙哑,“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比不上她,从来没有!我只是……只是当时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会对不起晚卿,更害怕……会伤害到你!”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剖白自己的心意。

沈念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说……他害怕?

害怕伤害她?

那这些年的沉默和疏远,又算什么?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她擦掉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沈大帅,工作谈完了,我先回去了。”

她绕过他,快步朝门口走去,脚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踉跄。

沈聿清看着她的背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知道,一句“对不起”,一句“我害怕”,根本弥补不了这三年的空缺和伤害。

可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告诉她,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会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桌上那套未被拆开的茶具,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提醒着他,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溜走。

而沈念走出公署,坐在回酒店的车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足够从容,可在他面前,她还是那个会哭鼻子的小姑娘。

心里的那道疤,被他轻轻一碰,就疼得无法呼吸。

天津卫的阳光明明很好,她却觉得,比巴黎的雨天,还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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