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来得猝不及防，连绵的阴雨让本就泥泞的道路更加难行。
沈念和埃米尔冒雨押送一批急需的血浆前往前线，卡车在湿滑的土路上几次打滑，险些陷进泥坑。
“慢点开。”埃米尔一边帮司机查看路况，一边回头叮嘱沈念，“抓好扶手，别磕着。”
沈念点头，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的焦土，心里沉甸甸的。
前线传来消息，沈聿清的部队在一次突围中损失惨重，急需血浆救治伤员。这也是她坚持要亲自押送的原因。
卡车在一个山坳里停了下来——前方的桥梁被炸毁了，只剩下几根扭曲的钢筋悬在湍急的河面上。
“过不去了。”司机急得满头大汗，“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绕道至少要多走一天，血浆怕是要耽误了！”
沈念下车查看，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河水暴涨，水流湍急，根本不可能涉水而过。她咬了咬牙，转身对埃米尔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附近的村民问问，有没有别的路。”
“我跟你一起去。”埃米尔立刻跟上，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她身上，“你穿得太少，别着凉了。”
他的风衣带着他的体温，隔绝了雨丝的寒意。沈念心里一动，抬头看他，他却只是对她笑了笑，眼里的温柔在雨幕中格外清晰。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雨里走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一个隐藏在山林里的小村庄。村民们起初很警惕，在看到沈念出示的军医学校证件后，才放下戒备。
“有条小路能过河，不过很难走，平时只有采药人才会去。”一位年长的村民指着后山的方向，“雨天路滑，你们要小心。”
“谢谢您！”沈念感激地道谢，立刻和埃米尔返回卡车。
他们雇了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帮忙，用扁担和竹筐将血浆分装，小心翼翼地沿着陡峭湿滑的小路往河边走。
埃米尔始终走在沈念身边，每当她脚下打滑，他都会及时扶住她，自己的裤腿却被荆棘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渗出血迹。
“你受伤了。”沈念看到他腿上的血，停下脚步想帮他处理。
“没事，小伤。”埃米尔不在意地摆摆手，扶着她继续往前走，“先送血浆要紧。”
终于到了河边，这里水流稍缓，有几块露出水面的巨石可以落脚。埃米尔先跳上一块巨石，然后伸手接过沈念手里的血浆箱，又回身拉她：“慢点，踩稳了。”
沈念踩着湿滑的石头，刚想迈步，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朝水里倒去。
“小心！”埃米尔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两人重重地摔在巨石上，溅起一片水花。沈念惊魂未定地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感受到他手臂紧紧的力道。
“没事吧？”埃米尔的声音带着后怕，捧起她的脸仔细检查，“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沈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雨水顺着他的金发滑落，滴在她的脸上，带着温热的触感。她的心跳瞬间失控，脸颊在冰冷的雨水中竟有些发烫。
“我没事。”她轻轻推开他，站起身，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埃米尔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打湿的衣服，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将血浆安全送到前线指挥部时，天已经黑了。沈聿清正站在地图前研究战况，看到浑身湿透的沈念和埃米尔，愣了一下。
“你们怎么来了？”他的目光落在沈念身上，看到她披着埃米尔的风衣，眼神暗了暗。
“送血浆。”沈念简单解释，将交接单递给副官，“路上耽误了，希望还来得及。”
“多谢。”沈聿清的声音有些沙哑，看着她冻得发白的嘴唇，忍不住说，“去烤烤火，换身干衣服，别生病了。”
“不用了，我们还要赶回去。”沈念摇头，转身对埃米尔说，“我们走吧。”
埃米尔点头，临走前看了沈聿清一眼，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
回程的路上，雨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洒下清冷的光辉。卡车在寂静的山路上行驶，车厢里只有引擎的轰鸣声。
“沈念。”埃米尔忽然开口，“等战争结束，你想做什么？”
沈念愣了一下，望着窗外朦胧的山影，轻声说：“想把军医学校重建起来，让更多人学到医术。或许……还想办一所女子学校，让女孩子也能读书识字。”
“很好的想法。”埃米尔笑了，“我可以帮你。法国有很多优秀的教育家和医生，我可以邀请他们来中国，和你一起做这些事。”
沈念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的眼神真诚而热烈，仿佛已经看到了战后和平的景象。
“你不回法国吗？”她问。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埃米尔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我说过，想陪你一辈子。”
沈念的心脏猛地一颤，说不出话来。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变化。看到他为伤员处理伤口时的专注，看到他为了争取物资而据理力争时的坚定，看到他在危险面前将她护在身后时的勇敢……她的心湖早已被他投下的石子搅起了层层涟漪。
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谁心动，可埃米尔的出现，像一缕清风，吹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他的尊重、他的支持、他的不离不弃，都让她明白，原来爱情可以不必轰轰烈烈，不必充满痛苦的挣扎，它可以像月光一样温柔，像春雨一样润物无声。
“战争结束后，”沈念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们一起办学校，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埃米尔愣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看着沈念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底闪烁的光芒，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很暖，她的指尖微凉，却在这一刻紧紧相扣，仿佛握住了彼此的余生。
卡车继续前行，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隐约传来零星的枪炮声，提醒着他们战争尚未结束。但车厢里的两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沈念靠在车窗上，看着埃米尔温柔的侧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终于放下了过去的执念，拥抱了眼前的温暖。
埃米尔转过头，对她笑了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烽火依旧燃烧，但他们的心里，已经有了属于彼此的、永不熄灭的光。这份在硝烟中滋生的感情，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却有着生死与共的坚定，有着对未来的无限期盼。
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他们会一起重建家园，一起实现那些在烽火中许下的诺言。而那些曾经的伤痛与错过，终将成为过往，被和平年代的阳光温柔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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