⑴恐怖故事
这天,澪在整理自己的书架时,指尖忽然触到一本从未见过的书,它悄无声息地立在几本熟悉的民俗游记之间,书脊上没有书名,她将它抽出来后发现封面陈旧,书不厚,翻开扉页,里面也同样没有作者署名,目录也仅有寥寥四个章节。
好奇心驱使澪开始翻阅,她倚着书架,发现书中的故事光怪陆离,字里行间都是关于诅咒、亡灵甚至于不可名状之物,与她平日阅读的小说或是游记截然不同,而且明明情节天马行空,这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也脱离现实,但作者的笔触却极其细腻逼真,将粘稠阴冷的恐怖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其中一个故事,恰恰就发生在一座世代居住的宽敞宅院中,和奈良家宅院有着几分令人不安的相似。
不知不觉间,澪被故事深深吸引,一口气读完了整本。
合上书页时,窗外天色尚早,阳光甚至有些刺眼,虽然澪觉得头皮发麻,但仍旧只觉得故事构思巧妙,并无太多胡思乱想或者恐惧。
然而,当夜幕降临,大家全都入睡,奈良宅邸也完全陷入一片寂静之后,白天那本书里的那些文字,开始不受控制地在澪的脑海中反复上演。
躺在床上,澪翻来覆去,试图将脑海里的那些画面驱赶出去,但门外走廊,木板不知为何发出的轻微吱呀声,窗外风吹过树叶所发出的沙沙声,这些平日总是被忽略的细微声响,此刻都被无限放大。
澪紧闭双眼,可浓郁的黑暗反而成了滋生恐惧的温床,仿佛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潜藏着书中描绘的鬼影,带来了加倍的寒意,让她禁不住把被子裹得更紧。
已经很晚了,澪不想因为这种孩子气的理由去打扰忙碌了一天的吉乃阿姨和鹿久叔叔,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忍者了,不该如此胆小。
可是独自面对这被想象力放大后的恐怖,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最终,恐惧沿着脊椎一点点爬升,压倒了她那点属于忍者的矜持和不好意思,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抱着自己的枕头,赤着脚,轻轻拉开了房门。
走廊只有月亮洒下的微光,澪屏住了呼吸,朔也和鹿丸的房间还在她的房间隔壁,是曾经的婴儿房改的,两个四岁的小男孩暂时还未分房,像更小的时候一样睡在同一间房间里,她快步走到朔也和鹿丸的房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因为力道太小,澪甚至不知道里面的两个孩子能不能听到。
但里面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然后是鹿丸困倦的声音。
鹿丸:“…谁啊?”
澪:“是我。”
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小缝,鹿丸揉着惺忪的睡眼,头发乱翘,显然是被吵醒了很不情愿,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被窝里的暖意。
鹿丸:“澪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澪透过门缝看到房间里面朔也小嘴微张,呼吸均匀绵长,显然白天玩得太疯,现在早已睡得雷打不醒。
看到是鹿丸被吵醒,澪更加不好意思,她的脸颊有些发烫,让四岁的弟弟来安抚自己,这实在是有些丢脸,但来都来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张了张口难以启齿一般,声音像是在嗫嚅。
澪:“那个,我、我看了一本有点可怕的书…现在有点害怕,一个人睡不着,我能不能在你们这里待一会儿?”
鹿丸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光是反应澪是在说自己害怕这件事就花了好几秒,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只觉得姐姐大半夜因为害怕而睡不着跑来敲门这件事好笑又麻烦。
鹿丸:“…好吧,你进来吧。”
他侧身让开了门口,得到许可,澪赶紧闪身进去,不知道是不是恐惧导致的,她竟然觉得有点冷,裸露的脚趾踩在地板上,微微瑟缩。
澪本来想要睡在朔也的床上,但朔也正四仰八叉地睡着,霸占着整张床,如果强行挤进去说不定会吵醒他,澪只得又难为情地看向鹿丸。鹿丸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往自己床铺里面挪了挪,让出了一半位置。
澪将自己的枕头和鹿丸的枕头并排放好,然后上了床。
毕竟是孩子,鹿丸的床没有很大,如果是两个同龄人睡或许刚好,但澪比鹿丸年长,身量也高出不少,两人挤在这张小床上,顿时显得十分拥挤局促。
于是澪发现,如果侧身将鹿丸搂进怀里,空间似乎还能更大一些,两个人应该就不会有掉下床的风险,这么想着,她伸出手,紧紧地环抱住了鹿丸。。
小孩子的身体总是像个小火炉,温暖又柔软,澪刚刚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身上还带着些许夜间的凉意,此时抱住鹿丸,那点寒意很快就被驱散了。反倒是鹿丸,被澪有些冰凉的手脚碰到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残存的睡意也被这么折腾驱散了。
两个人面对面地挤在小床上,本该是一副姐弟友爱的温馨场景,但鹿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突然格外地注意此刻的澪。
也许是鼻尖正萦绕着澪头发上淡淡的香气,闭上眼睛放松下来睡觉的澪和平常在家里轻易不显出懒散样子的澪很不一样,收敛了那股过分成熟的感觉,此时她的长发散在枕头上,呼吸间带着的糖果甜味,和她身上洗过澡后的沐浴露香味交织在一起,身体紧密相贴时隔着薄薄的睡衣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和规律的心跳声,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感觉,像细微的电流,悄悄窜过他的心底。
就在这时,鹿丸忽然觉得脖子痒痒的,他伸手摸了摸,原来是澪的一根长发不小心钻进了他的衣领里。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尽量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将那根头发拈了出来。可那缕细微的痒意,却仿佛残留在了皮肤上,迟迟不肯褪去。
鹿丸:“…麻烦死了。”
他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这根头发,还是在说今夜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就在这种迷迷糊糊又乱七八糟的思绪中,鹿丸后半夜睡得并不踏实,意识总在浮浮沉沉。
不过对于澪来说,身边有了真实温暖的陪伴,虚幻的恐惧终于退潮,她紧绷的神经很快松弛了下来,强烈的困意席卷而至,她抱着鹿丸这只人形安抚玩偶,很快就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阳光才微微亮起,澪就神清气爽地醒来了,恐惧和疲惫被一场好眠洗涤了个干净,她小心地松开了怀里的鹿丸,起床抱着枕头偷偷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鹿丸则顶着一头乱发和淡淡的黑眼圈,一直等澪关上门离开才睁开眼睛,躺在带着馨香余温的被窝里发了好久的呆,神情倦怠又困惑。
早晨在饭桌前,鹿丸那副明显没睡醒的萎靡样子,立刻引来了朔也大声的嘲笑,指着他的黑眼圈嚷嚷说他活像熊猫。
鹿丸抬起眼皮,看向对面正双手合十,悄悄对他做出恳求保密表情的澪,最终只是无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怀着一种自己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心情,也不想把昨晚的事说出去。
当天下午,趁着澪外出的间隙,鹿丸独自去了书房。他踮起脚,在澪的书架前仔细搜寻,最终找到了那本没有名字的怪书。
他盘腿坐在地上,皱着眉头快速翻阅了一遍,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一点都不可怕嘛!>
虽然这么想着,但在合上书页后,鹿丸还是将这本书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拉开储物箱,把它严严实实地压在了箱子的最底层。
不过,这本怪书突然凭空消失,倒是又把后来发现的澪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她惴惴不安地去找鹿丸询问,才知道是他自作主张地把书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