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和空白,澪虽然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某些本能和情感需求却顽强地留存了下来。
那些长期被囚禁在黑暗中的实验经历,虽然具体的记忆已经消失,但那种无孔不入的恐惧感却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澪会害怕一个人待在无人且黑暗的环境中,即使是回到了药师兜为她安排的她自己的卧室,熟悉感并不会让她放松下来。
这种恐惧让她无法安心入眠,夜晚就变得格外难熬。
于是,她开始下意识地使用自己那“抹除存在”的术。
这个术帮助澪去寻找她潜意识里有安全感的避难所。
她会在半夜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自己房间,然后随机出现在据点里其他人的房间里,像个在黑暗中迷路后渴求帮助和陪伴的孩子一样,睁着那双在黑暗中发亮的银眸,眼巴巴地看着被惊醒的人,试图寻求对方的温暖和安定。
她去过君麻吕的房间。
澪能看到君麻吕对自己常常抱有一种复杂情绪,虽然她并不完全理解这是什么,君麻吕虽然沉默寡言,但作为澪的监护人之一,澪对于这位照顾她起居,教会她不少常识和规矩的人,内心是充满了信任和依赖的。而君麻吕看到澪闯入他的房间,会将澪重新带回她自己的房间,但当澪说因为害怕睡不着时,他会待在澪的房间陪着她,直到澪陷入沉睡之中才会离开。
她也去找过重吾。
重吾和君麻吕不同,澪见过他在温和体贴与狂暴失控两种状态之间切换的样子,即使重吾对她并不会产生任何威胁,因为君麻吕会压制他,而重吾也打不过澪,而且重吾在平常对澪可以说是相当爱护,甚至有点宠溺,但澪对他还是保留着一点点的警惕,有时候会用一种谨慎的目光悄悄观察打量他。重吾则一开始总会被突然无声无息出现在床边的澪吓一大跳,心脏狂跳,但当他看到澪流露出无助的模样,往往会在并不宽敞的床上给她让出一点位置,甚至在她睡着后,会小心地帮她掖好被角,防止她着凉。
她还曾误入过药师兜的房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药师兜对澪的态度,都仅仅停留在“有价值的特殊实验体”层面,并没有多少私人层面的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带着科学家的理性和冰冷。但对比起大蛇丸来说,兜给澪的感觉至少是相对稳定可以沟通的。和君麻吕与重吾不同,兜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矛盾的让澪无法理解,也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虽然在后面随着相处时间变长,药师兜似乎逐渐对澪展露出了些许温柔和接受,但在澪第一次半夜突兀地出现在他房间时,兜只是从书桌前抬起头,推了推反光的眼镜,话语中带着冰冷的疏离和明确的拒绝。
药师兜:“澪小姐,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请回吧。”
澪能清楚地看到他对自己突然闯入的排斥,以及对她侵入私人空间的不悦情绪,于是她很识趣地身影很快再次模糊,消失在他的房间里。
至于大蛇丸和佐助的房间,她则是一次也没有去过。
即使她的大脑被刻印了大蛇丸是父亲的认知,即使潜意识不断告诉她大蛇丸是她唯一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但大蛇丸身上时刻散发出的对自己的那种贪婪情绪和如同蛇类般阴湿的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排斥和不适。
而佐助,他身上总是充斥着几乎凝成实质的仇恨,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澪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心口压抑。再加上日常对练时,佐助如果输给她,往往会陷入一种偏执的状态,疯狂地拉着她一直打下去,直到自己筋疲力尽为止,不过佐助至今还没有哪一次是打得过澪的,所以澪也被佐助累得够呛。
澪刚开始还很实诚认真地和他对打,直到佐助自己累倒,到了后面,澪越来越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和喜恶,她想出了假装输掉或者干脆消极对战的办法来逃避这种无休止的在她看来有些无聊的缠斗。
虽然这种方法常常会被敏锐的佐助看穿,并引来他更猛烈的攻击和嘲讽。
所以后来,如果澪觉得累了不想打了,她就会直接原地躺下,闭上眼睛,任凭佐助在她耳边如何用言语挑衅嘲讽,她都假装自己是一块石头,就算是被动挨佐助的打也岿然不动。
各种原因综合下来,让澪潜意识里对佐助有点畏惧和嫌弃,能不去招惹就尽量不去招惹。
在香磷开始正式被委任负责教导澪所有女性常识之后,澪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和可以依赖的“妈妈”,她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在夜晚使用忍术直接出现在香磷的房间,甚至发展到后来,会直接摸索着钻进香磷的被窝。
香磷常常在睡梦中被身边突然多出来的温暖的人体吓醒,惊出一身冷汗。
等到看清是澪之后,她会抓狂地对着澪吼。
香磷:“你这个笨蛋!说了多少次不要突然跑到别人床上,吓死我了!”
但无论香磷怎么骂或者推搡,澪还是像只固执的树袋熊,紧紧抓着她的睡衣,然后用那种格外无辜和哀求的眼神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最终,香磷还是会败下阵来,一边抱怨着“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这些家伙的”,一边无奈地任由澪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在她身边蜷缩着睡去。
直到后来,香磷被调往大蛇丸的南方据点担任负责人,澪才失去了这个相对最稳定且最让她有安全感的避难所和安全窝。
其实,澪在失忆后,对于那个一直被关在特殊实验水槽里的鬼灯水月始终怀有亲近感。
如果不是因为水月是被关在注满液体的水槽里,她大概也会想在夜晚去找他睡觉,毕竟,比起冰冷坚硬的研究室地板或实验台,澪更喜欢温暖柔软的床铺。
而澪对水月这种没来由的亲近和好感或许是因为,在澪被封印、囚禁、实验的漫长且黑暗的时间里,水月的那些喋喋不休,甚至充满抱怨和幻想的碎碎念,是唯一曾穿透了厚重封印,在澪的混乱脑海里留下了模糊的印记的东西,即使澪已经没有了任何关于那段经历的具体记忆。
她有时候会站在关着水月的巨大实验水槽外,看着里面泡在里面百无聊赖地漂浮着的水月,好奇地用手指去触碰冰冷坚固的玻璃壁。
比起抚摸冰冷的玻璃,澪似乎更想直接触碰到水月的身体。
水月不会放弃任何可以逃跑的机会的,所以当他看出澪对自己这种不同寻常的亲近和好感后,每当看到她出现,他就会立刻凑到玻璃壁前,脸上堆起他自以为的最有欺骗性的帅气笑容,试图利用这份好感。
水月的声音透过玻璃和水层,显得有些失真。
水月:“喂,澪,好澪,最——漂亮的澪!放我出去吧?你看我都被关在这个破水槽里这么久了,我快闷死了!你放我出去,我保证,我会带你去外面找好吃好玩的,怎么样?”
而澪总是会在此时露出非常纠结和为难的表情,然后非常艰难又一字一顿地拒绝。
澪:“不…不行。父亲说,你很重要,绝对不能放出去。”
她复述着大蛇丸的命令,眼神里却带着动摇。
但有时候,澪也会看着水月,脸上展现出明显的思考和不忍心的犹豫表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水月以为有戏,眼睛瞬间亮得像灯泡,连心脏都激动地提起来的时候,澪却会突然故意显出不能理解他话语的样子,然后非常生硬且前言不搭后语地把话题岔开。
澪:“你上次说的那个苹果糖,我吃到了,真的很好吃。”
她甚至还回味似的对着水月舔了舔嘴唇。
水月瞬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期待都化为乌有,气得在水槽里直扑腾。
水月:“啊啊啊!你别给我装傻,你明明听得懂!气死我了!大蛇丸那个混蛋,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居然把你变成了一个会耍人玩的笨蛋啊!”
澪看着他在水里气急败坏张牙舞爪的样子,觉得非常有趣。
她的心跳会为这种生动的,带着情绪起伏的互动而加速,脸上也会不自觉地露出带着点狡黠的笑意。
然后,在他更加抓狂的咆哮和扑腾声中,身影缓缓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水月一个人在水槽里无能狂怒。
某次,澪偶然看到香磷在偷偷看着佐助训练时,脸上露出了面颊通红的发烧表情,还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混合着痴迷和崇拜的情绪。
于是两人独处时,澪对这种自己从未体验过的奇特情绪产生了好奇,进行了询问。
香磷一开始支支吾吾,最后在澪执着的目光下,才对她解释说这是“喜欢”,是一种希望和对方变得更亲密,甚至成为伴侣然后永远在一起的感情。
当香磷习惯性地加上一句“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等你以后自然就明白了”的话时,澪却露出了非常认真的神情。
澪:“不,我懂。我也有喜欢的人。因为…我也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香磷很是惊讶,八卦之心立刻燃起,凑过来追问澪喜欢谁。
当澪毫不犹豫地说出“鬼灯水月”的名字时,香磷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好奇变成了不可置信,甚至带着点嫌弃,她脱口而出。
香磷:“什么?!你居然喜欢那个白毛水怪?为什么?你的品味也太差了吧!”
结果,这句话让澪生气了。
这是香磷第一次见到澪生气,她没有大吵大闹,只是抿紧了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香磷,里面清晰地表现着不高兴还有愤怒。
然后,她一整天都没有再和香磷说一句话,甚至晚上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找香磷睡觉,而是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开着灯,抱着膝盖,勉强熬过了一晚。
这也是澪失忆后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明确且持续的负面情绪。
不过,到了第二天,澪似乎自己就想通原谅了香磷,或者是消化了昨天的不愉快,还没等香磷道歉,就又像个小尾巴一样,自然地跟在了香磷身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