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镜面紧贴着顾渊的后背,那源自青藤(或者说,那面人形镜子)爆发出的混合能量冲击余波,仍在镜厅内隐隐回荡,搅动着本就混乱的空间。顾渊强忍着五脏六腑移位的剧痛和几乎要撕裂意识的眩晕感,背靠镜壁,艰难地维持着半坐的姿势。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依旧死死锁定在镜厅中央。
那里,局势已经发生了诡异而恐怖的变化。
双生子,“镜”与“影”,在经历了同步悖论的冲击和青藤镜化爆发的干扰后,似乎暂时放弃了立刻清除顾渊这个“错误源”的最高优先级。它们的身影依旧闪烁不定,能量场紊乱,但那两双银色漩涡般的眼眸,此刻却带着一种更加冰冷、更加专注的“研究”意味,齐齐“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大半身躯已经化为光滑镜面的青藤。
青藤……或者说,那个由青藤转化而来的“存在”,静静地躺在那里。他头部和四肢末端还残留着些许血肉的灰暗痕迹,但主体躯干已经完全镜化,内部流淌着紊乱的银色能量流,如同被封在冰层下的活水。他那双化为银色漩涡的眼睛,空洞地转动着,似乎在努力适应这全新的、非人的感知方式。
他没有攻击,也没有逃离,只是静静地“存在”着,仿佛一个刚刚启动、尚未加载完指令的机器。
“检测到……新型态不稳定单元……”
“规则兼容性……未知……”
“威胁等级重新评估……暂定:观察,解析,同化可能……”
双生子冰冷重叠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审慎。它们似乎将镜化青藤视为一种前所未有的“现象”,一种可能蕴含价值,也可能带来更大风险的“未知变量”。
而随着它们的话语,顾渊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更加隐晦、更加精密的能量扫描,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双生子身上蔓延开来,细致地笼罩向镜化青藤,试图解析其内部结构、能量构成以及与迷宫规则的连接方式。
它们在“研究”他!
顾渊的心沉了下去。青藤没有立刻被毁灭,但这绝非好消息。被双生子这样的规则级存在盯上,进行“解析”和“同化可能”的评估,其下场恐怕比单纯的抹除更加凄惨——可能会成为它们完善自身规则的“养料”,或者被改造成某种更加可怕的、受其控制的镜像兵器。
他必须做点什么!
然而,他现在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精神力枯竭,身体多处受创,连动弹一下都异常困难。【洞察者手套】传来的反馈也微弱不堪,只能勉强感知到周围能量的混乱和双生子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直接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整个镜厅。八面巨大的镜壁依旧矗立,倒映着这诡异的一幕。昏迷的铁岩和夜枭依旧没有动静,如同被遗忘的背景。而他自己,在无数个镜面倒影中,显得那么渺小、狼狈而孤立无援。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离自己最近的一面镜壁上。
那镜壁中,倒映着背靠镜壁坐着的自己,以及不远处那正在被双生子“研究”的镜化青藤。
但……有什么地方不对。
镜中倒影里的“青藤”,其镜化躯干内部流淌的银色能量流,其旋转的规律、明暗的变化,似乎……与现实中那个沉默的青藤,存在着极其细微的、但确实不同的相位差!
现实中青藤体内的能量流如同紊乱的潮汐,起伏不定。而镜中倒影里的“青藤”,其能量流的波动,似乎更加……规律一些?甚至隐隐带着一种……模仿的意味?模仿的对象,正是那正在扫描它的双生子!
难道……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想浮现在顾渊脑海。
青藤的镜化,打破了现实与倒影的界限,使得他的“存在”同时锚定在了现实和镜像两个层面?现实中的青藤处于一种混沌的、不稳定的“新生”状态,而镜像中的“青藤”,却因为直接处于镜像规则之下,反而更快地开始适应、甚至……学习和进化?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镜像中的“青藤”,是否拥有一定的……自主性?或者说,它正在脱离现实青藤的混沌状态,形成一个独立的、基于镜像规则的“意识”?
这个念头让顾渊不寒而栗。
但他没有时间去恐惧。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利用这诡异现象的机会!
他无法直接与双生子对抗,也无法唤醒或拯救正在被“研究”的现实青藤。但是……他或许可以尝试……与那个镜像中的、可能正在“学习进化”的“青藤”进行沟通!或者说,对其进行……引导!
如何引导?
他回想起自己之前是如何利用“意图”和规则共鸣与迷宫互动的。现在,他需要将某种“意图”,传递给那个镜像“青藤”。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凝聚起残存的精神力,不再试图感知或防御,而是将所有意念,如同聚焦的激光,投向那面离他最近的、倒映着异常“青藤”的镜壁!
他的“意图”极其简单,极其纯粹,不包含任何复杂的指令或情感,只有一个清晰的指向:
攻击。
目标:双生子。
他没有指定如何攻击,没有提供任何方法,只是传递了一个最基础的、充满敌意的“行动意向”。他要看看,这个正在模仿和学习、可能拥有一定自主性的镜像“青藤”,会如何“理解”和“执行”这个来自现实层面(通过顾渊这个媒介)的“指令”!
这无疑是一次疯狂的赌博。镜像“青藤”可能会无视,可能会错误理解,甚至可能将攻击目标转向他!但顾渊别无选择!
就在顾渊的“意图”如同无形的箭矢,射入那面镜壁的瞬间——
镜厅中央,那正在被双生子扫描的、现实中的镜化青藤,身体猛地一颤!他体内那紊乱的银色能量流骤然加速,变得狂暴起来!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
八角镜厅内,除了顾渊背靠的那一面,其余七面巨大的镜壁中,所有倒映着的“青藤”影像,那原本只是规律流转的银色能量,骤然变得尖锐而充满攻击性!
七个镜像“青藤”,同步抬起了它们那已经完全镜化的手臂,手臂前端不再是手掌,而是凝聚成了闪烁着危险寒光的、如同破碎镜片般尖锐的晶体刺!
然后,在双生子那微微凝滞的“注视”下,七个镜像“青藤”,如同七道银色的闪电,猛地从各自的镜面中扑了出来!它们不再是虚影,而是拥有了介于虚实之间的、带着冰冷镜面质感的攻击实体!
它们的攻击目标,并非现实中的青藤,也并非顾渊,而是……镜”与“影”!
七道尖锐的晶体刺,带着撕裂空间的厉啸,从七个不同的、刁钻至极的角度,狠狠地刺向双生子的能量场核心!
这攻击来得如此突兀,如此违背常理!它并非源于现实,而是源于镜像层面的、基于顾渊“引导”而产生的、针对规则掌控者的叛逆!
“威胁!镜像层面攻击!”
“同步防御协议启动!”
双生子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可以被称之为“意外”的波动。它们那本就因悖论而不稳定的能量场瞬间收缩、凝聚,试图同步构筑防御。
然而,这攻击源自七个不同的镜像层面,角度刁钻,且蕴含着镜化青藤那混沌初开般的、带着强烈不稳定特性的能量,更重要的是——它触发了双生子那“绝对同步”规则在应对多源头、非对称攻击时,固有的、理论上存在但几乎不可能被利用的……响应延迟!
为了完美同步防御来自七个不同角度的攻击,它们的能量调动和规则响应,需要那么极其短暂的、近乎不存在的“计算”和“分配”时间!
就是这理论上不应该存在的、被这匪夷所思的攻击方式硬生生创造出来的时间缝隙!
“铛!铛!铛!嗤——!”
密集的碰撞声和一声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被划破的声响几乎同时响起!
双生子成功挡下了大部分晶体刺的攻击,那凝聚的能量场如同最坚固的壁垒。但其中一道来自侧面镜壁的攻击,或许是因为角度太过诡异,或许是因为能量属性恰好产生了某种克制,竟然……短暂地穿透了它们那并不处于绝对巅峰的防御,在“影”那流动水银般的长袍袖口上,留下了一道寸许长的、闪烁着紊乱电光的裂痕!
虽然裂痕瞬间就开始自我修复,但这一幕,无疑是对双生子“绝对”权威的一次沉重打击!
“错误!规则损伤!”
“优先级变更!清除所有不稳定单元!包括新型态!”
双生子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尖锐和……愤怒!那是一种规则被亵渎、权威被挑战后产生的、纯粹而冰冷的怒意!
它们不再“研究”,不再“观察”。那两双银色漩涡眼眸中,所有的理性分析都被纯粹的、毁灭性的杀意所取代!庞大的、远超之前的能量开始毫无保留地凝聚,整个八角镜厅的空间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一次的攻击,将不再有任何保留,旨在将顾渊、镜化青藤、以及那七个发动攻击的镜像实体,连同这片空间,一同彻底湮灭!
顾渊看着那因一道微小裂痕而彻底暴怒的双生子,看着那七个一击之后便迅速退回镜中、似乎消耗过大而变得黯淡的镜像“青藤”,又看了看现实中那因为镜像攻击而能量更加紊乱、甚至发出痛苦低鸣的镜化青藤。
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虚无的、带着惨然的弧度。
他成功激怒了它们,也似乎验证了镜像的某种可能性。
但代价是……提前迎来了最终的、无可抵御的毁灭。
似乎,已经没有下一步了。
然而,就在那毁灭性能量即将彻底爆发的前一刹那——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极其遥远之处的、敲击镜面的声响,突兀地,穿透了空间,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紧接着,顾渊背靠的那面镜壁,以及另外七面镜壁中,除了倒映青藤和双生子的影像外,那些原本破碎、扭曲、无关紧要的环境倒影里——比如散落在地的碎石尘埃的倒影,空中游离能量光点的倒影,甚至镜壁本身细微划痕的倒影——突然开始剧烈地沸腾、汇聚!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意志,正在强行征调这镜之迷宫中,一切微不足道的、被视为“背景”的镜像存在!
无数细小的、破碎的镜像碎片,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从八面镜壁的各个角落疯狂涌出,在镜厅中央的上空,汇聚、融合、塑形……
最终,凝聚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完全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棱角分明的拳头!
那只拳头,带着一种蛮横的、不讲道理的、纯粹由“数量”和“存在”本身堆砌而成的庞大力量,无视了双生子正在凝聚的毁灭性能量,无视了所有的规则与逻辑,如同天外陨石,朝着下方因这骤变而再次出现瞬间凝滞的双生子,狠狠地……
砸了下去!
“轰————————!!!!!!!”
整个镜之迷宫,仿佛都在这一拳之下,发出了痛苦的震颤!
顾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完全超出理解的、狂暴至极的一幕,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