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跑出茶水间后，几乎是一路冲进了洗手间。冰冷的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下眼底的湿意。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眶泛红，嘴角却抿得紧紧的，带着一股不肯认输的倔强。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很伤人，可她必须说。沈知言是沈知言，她是苏晚，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身份地位，更是现实里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与其等到陷得太深无法自拔，不如现在就斩断所有不该有的念想。
从那天起，苏晚更加刻意地避开沈知言。在公司里远远看见他的身影，她会立刻转身绕道走；电梯里若是偶遇，她会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直到电梯门开了匆匆逃离；部门聚餐时听说他会来，她便找借口推脱。
她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用坚硬的外壳将自己包裹起来，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尤其是沈知言。
沈知言似乎也接受了她的疏离。他不再叫她去办公室，不再通过陈默传递任何消息，甚至在公司会议上，目光扫过她时也只是平静地掠过，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员工。
公司里的人渐渐察觉到了这种变化，那些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也慢慢平息。苏晚本该松一口气，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块，空落落的，连呼吸都带着隐隐的疼。
她开始失眠，夜里躺在床上，脑海里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沈知言的样子。他在雨巷里为她撑伞的侧脸，他在车里专注开车的神情，他在办公室里为她修改设计稿的认真，还有他刚才在茶水间里，那双写满失落的眼睛。
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让她辗转难眠。她甚至开始怀念那些被流言蜚语包围的日子，至少那时，她还能感觉到自己和他之间有一丝微弱的联系。
工作也开始频频出错。她画错了设计图的尺寸，弄错了客户的需求，甚至在重要的项目会议上走神，被张姐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训斥了一顿。
“苏晚，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张姐将文件摔在她桌上，声音尖利，“如果不想干了就趁早说，别在这里耽误事！”
苏晚低着头，一声不吭。同事们投来异样的目光，她却觉得麻木。她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可她控制不住自己。那种明明想靠近却又不得不推开的挣扎，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
那天晚上，她又在办公室加班，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身影。她趴在桌上，看着眼前的设计稿，眼泪忽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像一朵绝望绽放的花。她捂住脸，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从指缝间溢出。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只是想还清恩情，只是想好好工作，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难？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苏晚猛地抬起头，看到沈知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他的目光落在她通红的眼睛上，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怎么了？”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苏晚慌忙擦去眼泪，摇了摇头：“没什么，沈总，我只是……只是有点累。”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外套上还带着他身上那种清冽的松木木香气，温暖而熟悉，瞬间将她包裹。苏晚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外套脱下来，却被他按住了手。
“披着吧，晚上冷。”他的指尖温热，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压迫感。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冷漠，也没有了之前的失落，只有满满的担忧和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情。
“苏晚，”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认真，“别再躲着我了，好吗？”
苏晚的心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沈知言看着她，目光灼灼，“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差距，我知道你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这些很重要吗？”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我不在乎你是谁，不在乎你来自哪里，我只在乎你。”
苏晚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清晰的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沈总，你……”
“叫我知言。”他打断她，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苏晚，看着我。告诉我，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感觉吗？”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太过直白，让她无处遁形。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情愫，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心动，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她想起了那个雪夜他车里的暖气，想起了他为她修改设计稿时的耐心，想起了他在茶水间里为她撑腰的维护。那些细微的瞬间，像一颗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早已在她心里漾起了圈圈涟漪。
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掉下来，这一次，她没有再掩饰。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终只是红着眼眶，哽咽着说不出话。
沈知言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伸出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苏晚起初还在挣扎，可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气，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她所有的防备瞬间崩塌。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挣扎和思念，都一次性哭出来。沈知言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的眼泪打湿他的衬衫，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低沉而温柔。
那天晚上，沈知言送苏晚回了宿舍。车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开车，偶尔侧过头看她一眼，目光里带着化不开的柔情。
到了宿舍楼下，苏晚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她看着沈知言，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问：“知言，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沈知言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因为我喜欢你，苏晚。从在葬礼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苏晚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又酸酸的。
“我知道这很突然，”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一开始不敢告诉你，是怕吓到你，也怕你觉得我是在同情你。我资助你，靠近你，都是因为喜欢你。苏晚，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和期待，苏晚想起了外婆临终前的话。或许，外婆并没有说错，他真的是个好人。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好。”
沈知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亮了整片星空。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温暖而坚定。
从那天起，苏晚的生活仿佛被注入了新的色彩。沈知言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下班都会等她一起吃饭。他们会去公司附近的小巷子里吃馄饨，会去公园散步，会坐在车里听着音乐发呆。
他记得她不吃香菜，每次吃饭都会提前嘱咐老板；他知道她喜欢喝温牛奶，每天早上都会让陈默给她送来一杯；他清楚她生理期时会肚子疼，办公室的抽屉里永远备着红糖和暖宝宝。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沈总，只是一个温柔体贴的恋人。他会耐心听她讲工作中的烦恼，会帮她分析设计中的问题，会在她累的时候给她一个拥抱。
苏晚也渐渐打开了心扉，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她会跟他分享小时候的趣事，会吐槽公司里的八卦，会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笑，也会在他忙的时候安静地陪着他。
他们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过着简单而幸福的日子。苏晚甚至开始幻想，也许他们真的可以克服所有困难，一直这样走下去。
直到那天，沈知言的母亲找到了她。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苏晚刚从外面谈完合作回来，就被前台告知有位沈夫人在会客室等她。她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进会客室，她看到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沙发上，穿着得体的香奈儿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冷漠。
“苏小姐，请坐。”沈夫人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晚在她对面坐下，手心微微出汗。她知道这位夫人是谁，沈知言的母亲，沈氏集团的实际掌权人之一，林慧茹。
“我知道你和知言的事。”林慧茹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是想劝你离开他。”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却还是强作镇定：“夫人，我和知言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林慧茹轻笑一声，笑容里带着浓浓的嘲讽，“苏小姐，你太天真了。爱情不能当饭吃，尤其是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你觉得，你配得上知言吗？”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中了苏晚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我们沈家要的是门当户对的儿媳，是能在事业上帮助知言的人，而不是你这样一无所有的孤儿。”林慧茹看着她，眼神冰冷，“你和知言在一起，只会拖累他，影响他的前途。”
苏晚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我不会拖累他的，我会努力工作，我会……”
“努力？”林慧茹打断她，语气轻蔑，“你的努力，能比得上林家的支持吗？能帮沈氏渡过难关吗？苏小姐，认清现实吧，你和知言，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推到苏晚面前。支票上的数字，比当年沈知言给她的那张还要多。
“拿着这笔钱，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出现在知言面前。”林慧茹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施舍的意味，“这对你，对知言，都好。”
苏晚看着那张支票，忽然觉得很可笑。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慧茹，一字一句地说：“夫人，我喜欢沈知言，不是因为他的钱，也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如果他选择我，我就不会离开。如果他选择放弃，我也不会纠缠。”
说完，她转身走出会客室，没有再看那张支票一眼。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身上，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她知道，林慧茹说的是事实。她和沈知言之间，确实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而这道鸿沟，不仅仅是身份和地位，更是现实的残酷。
回到办公室，苏晚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窗外的阳光明媚，她的心里却一片阴霾。她不知道，这场刚刚开始的爱情，是否能抵挡住现实的狂风暴雨。而沈知言，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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