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团圆

雪依旧细细碎碎地飘着，灯笼的光晕将侯府门前映照得一片暖融。

沈澂那一声低沉的回应，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谢梨心中漾开层层涟漪，让她方才因狂奔而慌乱的心跳渐渐平复，却又因另一种情绪而微微加速。

就在这时，宁安侯谢擎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静谧：“沈先生一路风尘辛苦，既然回来了，又正值除夕团圆之夜，便请入府一同用些酒食，也算是为先生接风洗尘。”

他的语气平和，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与不容拒绝的诚意，仿佛之前所有的不愉快与猜忌都未曾发生过。

侯夫人也适时上前，轻轻拉了一下女儿的衣袖，声音温柔却带着提醒：“阿梨，雪地湿滑，怎可如此莽撞？还不快站好，莫要失了仪态。”她的话语虽是责备，眼神却并无太多苛责，更多的是对女儿失态的无奈与怜惜。

被母亲这一提醒，谢梨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么失礼和急切。她脸颊“唰”地一下飞起两抹红云，如同染上了最好的胭脂，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沈澂，更不敢看父母和兄长此刻的神情。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有些慌乱地抚平方才奔跑时弄皱的绯色裙摆，又小心翼翼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发髻上那支因奔跑而有些歪斜的点翠步摇，确认它们是否还整齐妥帖。

每一个小动作都透露出少女独有的、在在意之人面前生怕不够美好的小心思——女为悦己者容，此刻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待自觉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才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努力想做出平日那般端庄娴静的模样，可那双依旧微微泛红、水光潋滟的眼眸，却清清楚楚地告诉所有人，她方才经历了一场怎样由悲转喜的巨大情绪波动。

那红红的眼眶，是连日来的难过与委屈；而此刻眼底重新亮起的光彩和嘴角抑制不住扬起的笑意，则是失而复得的极致开心。

“父亲说的是，”她声音还带着一点点哭过后的软糯，却努力让语气变得轻快，“先生快请进吧！外面冷！”她侧身让开道路，目光亮晶晶地看向沈澂，满是期待。

沈澂将少女这一系列细微的动作和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再次触动。他压下翻涌的心绪，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淡定，对着侯爷和夫人深深一揖：“多谢侯爷、夫人盛情，沈某恭敬不如从命。”

他的目光极快地、不易察觉地掠过谢梨那双微红的、却盛满笑意的眼睛，心中一片温软酸涩。她这般模样，让他如何还能硬起心肠远离？

一行人这才相继步入侯府。府内早已备好了丰盛的年夜饭，暖意融融，笑语欢声似乎即将驱散连日来的阴霾。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世子谢渊濯落在最后，他看着前方那抹绯色身影几乎亦步亦趋地跟在青衫男子身旁，看着她仰头说话时那重新变得鲜活灵动的侧脸，眼神阴鸷得如同结了冰的深潭。他紧抿着唇，最终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将那滔天的醋意与不甘死死压在心底，仿佛只是这团圆夜里一道沉默而冰冷的影子。

除夕的雪，依旧静静地下着，覆盖了来时的脚印，却盖不住府内重新燃起的希望与悄然滋长的、更加复杂难言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