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院咫尺

夜色渐深，窗外雪花依旧无声飘落，府外隐约传来守岁人家的欢声笑语和零星的爆竹声。宴席已近尾声，侍女们开始悄声收拾杯盘。

谢梨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又看了看身旁风尘仆仆的先生，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她转向父母，眼眸亮晶晶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父亲，母亲，你看外面雪还下着，天又这么晚了，先生方才回来，定然十分疲惫。不如……就让先生留在府里歇息吧？正好一起守岁！”

此言一出，席间几人神色各异。

沈澂闻言，立刻起身，拱手婉拒：“小姐好意，沈某心领。只是沈某乃外男，留宿侯府于礼不合，万万不可。沈某自有去处……”

“能有什么去处呀！”谢梨急了，不等他说完便打断，转而拉住母亲的手臂轻轻摇晃，声音软糯，带着娇憨的乞求，“母亲……您就答应嘛！先生一个人在外面多冷清啊，今日是除夕呢，就该团团圆圆的！就让先生住下吧，好不好？”

她又将殷切的目光投向父亲，那双酷似其生母的明亮眼睛里写满了恳求，让人难以拒绝：“父亲……”

侯夫人看着女儿难得重现的活泼与娇态，心中微软，又见丈夫似乎也并无不悦之色，反而眼中带着对女儿的纵容，便笑了笑，拍了拍女儿的手，看向沈澂温声道：“梨儿说得也有理。除夕雪夜，先生独自返京，想必也还未寻妥住处。府中空院甚多，先生不必推辞，留下一起守岁，也全了这孩子一片心意。”

谢擎也颔首道：“夫人所言极是。沈先生不必拘礼，今日便安心住下。”

坐在一旁的谢渊濯脸色一沉，刚想开口：“父亲，此事……”不合规矩！他几乎要脱口而出。

却被侯夫人一个轻飘飘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眼神扫过，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与提醒，让他瞬间想起了那日的谈话和那“入赘”的可能性。

所有反对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股憋闷的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只能死死捏着酒杯，将头转向一边，不再言语，周身的气压却低得吓人。

沈澂见侯爷与夫人都如此盛情，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和不近人情。他余光也能感受到世子那冰冷不悦的气息，但此刻，看着谢梨那充满期待和喜悦的眼神，他心中那坚硬的壁垒再次松动。他沉吟片刻，终是躬身行礼：“既如此……沈某多谢侯爷、夫人厚意，叨扰了。”

“太好了！”谢梨立刻欢喜地几乎要跳起来，脸上绽开明媚灿烂的笑容，仿佛驱散了整个冬夜的寒意。

她一刻也等不及，生怕父母反悔或是先生改变主意似的，立刻站起身，竟主动伸手虚虚拉了一下沈澂的衣袖，意识到不妥又赶紧松开，语气急切又欢快：“先生随我来！我知道离我梨香苑最近的‘听竹轩’一直空着，又清净又雅致，我这就让人去打扫干净，备上暖炉和新被褥！”

说着，她便像只快乐的小蝴蝶，率先朝厅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急匆匆地吩咐候在门口的侍女：“快！快去把听竹轩收拾出来，炭火烧得旺旺的！再把新做的锦被熏暖拿过去！”

她忙忙碌碌指挥安排的身影，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喜悦，与片刻前宴席上那个低头闷闷不乐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沈澂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片温软复杂。他对着侯爷夫人再次行了一礼，这才缓步跟上。经过谢渊濯身边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冰冷刺骨的视线，但他依旧目不斜视，从容走过。

听竹轩果然离梨香苑极近，只隔着一小片竹林和一湾结薄冰的溪流。很快，轩内便亮起了温暖的灯火，驱散了寒冷和黑暗。

谢梨站在轩外，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忙碌布置，脸上洋溢着满足而开心的笑容。雪花落在她的发间和肩头，她也浑然不觉，只觉得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今夜，先生终于回来了，而且就住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这个认知，让她觉得这个除夕夜变得无比圆满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