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家宴设在紫禁城的畅音阁，暮色四合时，各府的马车便络绎不绝地往宫墙里赶。沈沅坐在胤禛身边，马车平稳地碾过青石板路，车窗外的宫灯如同流动的星河，映得她鬓边的东珠耳坠熠熠生辉。
“紧张？”胤禛察觉到她指尖微蜷，侧过头低声问。
沈沅摇摇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有一点。内心想：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场面。”她虽在史书和剧里看过无数次皇家宴席的描写，可真要身临其境，心脏还是忍不住怦怦跳。
胤禛伸手，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跟着我就好，不必说话，不必应酬，吃好喝好便是。”
这话说得直白又霸道，却奇异地安抚了沈沅的心。她抬头看他，昏黄的车灯光晕里，他的侧脸线条柔和了些许，不再是白日里那个杀伐果决的王爷，倒像是个护着自家媳妇的寻常男子。
“嗯！”沈沅用力点头，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
马车停在畅音阁外，早有太监引着他们往里走。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空气中飘来桂花和糕点的甜香，远处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可沈沅知道，这繁华之下，藏着多少刀光剑影。
宴席设在大殿中央，康熙帝坐在主位上，精神矍铄，目光扫过底下的皇子皇孙，带着审视与威严。沈沅跟着胤禛行礼问安，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在座的人。
果然，八阿哥胤禩就坐在不远处，他穿着石青色的蟒袍，笑容温和，正和身边的九阿哥、十阿哥说着什么，看起来一派从容。而他身侧的位置，坐着一位身着粉色旗装的少女，眉眼灵动，带着一股不同于京中贵女的飒爽之气——想必就是马尔泰若曦了。
沈沅的目光在若曦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收回。和剧版相比，这张脸更显英气，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一团火，又像是淬着锋芒。此刻她正低头喝茶，手指却在桌下轻轻叩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本该属于十三爷胤祥的位置旁，坐着的是一位温婉娴静的女子，正是即将成为八福晋的马尔泰若兰。她垂着眼帘，神情淡淡的，仿佛周遭的热闹都与她无关，只有在八阿哥看过来时，才会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
沈沅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好的十三爷白月光，就这么成了八爷的人，这魔改剧情真是没谁了。
宴席开始，歌舞渐起。康熙帝兴致颇佳，让各位阿哥吟诗助兴。八阿哥率先起身，吟了一首应景的中秋诗，辞藻华丽，寓意吉祥，引得康熙帝连声称赞。
九阿哥、十阿哥也跟着凑趣，气氛一时颇为热烈。
轮到胤禛时，他只是起身，淡淡说了一句：“儿臣，不善辞赋，愿皇阿玛龙体安康，百姓丰衣足食。”
话很简单，甚至有些平淡，却让康熙帝愣了一下，随即朗声笑道：“好一个‘百姓丰衣足食’！胤禛有心了。”
沈沅偷偷给胤禛比了个赞。自家王爷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妙啊，比起八阿哥那些华而不实的辞藻，还是这种实在话更能打动注重实务的康熙帝。
果然，康熙帝看胤禛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神色各异。八阿哥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若曦抬眸看了胤禛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宴席过半，沈沅正低头对付一块桂花糕，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来是若曦起身，端着酒杯走到康熙帝面前，盈盈一拜：“皇上，臣女马尔泰若曦，不善诗词，却有一事想请教皇上。”
满座皆惊。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敢在这种场合主动向皇上“请教”？这也太大胆了。
康熙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哦？你有何事请教？”
若曦抬起头，目光清亮：“臣女近日读史，见历代王朝皆有灾荒，百姓流离失所。臣女斗胆想问，皇上以为，若遇大灾，当以何法救济灾民，方能最快安定民心？”
这话一出，不仅康熙帝愣住了，连在座的各位阿哥都变了脸色。
这哪里是请教，分明是在考较皇上的治国之策！一个小女子，竟敢谈论朝堂大事，简直是逾矩！
八阿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暗中给若曦使眼色，让她赶紧退下。可若曦像是没看见一样，依旧挺直脊背，等着康熙帝的回答。
沈沅也替她捏了把汗。这若曦，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是想借此机会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为八爷争取好感？可这方式也太冒险了！
康熙帝沉默了片刻，目光锐利地看着若曦，缓缓开口：“救灾之事，当以赈灾粮款为先，安抚民心为本，更需地方官得力，上下一心。此事关乎国计民生，非一言可蔽之。马尔泰家的丫头，倒是有心了。”
他没有动怒，却也没有过多称赞，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若曦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八阿哥抢先一步：“皇阿玛，若曦年幼无知，随口妄言，让您见笑了。还不快给皇上赔罪？”
若曦咬了咬唇，终究还是低头行了一礼：“臣女失言，请皇上恕罪。”
康熙帝摆了摆手，没再追究，只是端起酒杯，示意众人继续饮酒，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但沈沅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若曦这一举动，虽然大胆，却也让康熙帝记住了她。只是这印象是好是坏，就难说了。
宴席继续，气氛却有些微妙。沈沅注意到，胤禛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仿佛没听见刚才的对话，只是时不时给她夹一筷子她爱吃的菜。
直到宴席散场，往回走的路上，沈沅才忍不住问：“爷，若曦刚才那番话，是不是太冒险了？”
胤禛牵着她的手，走在宫道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是冒险，”他淡淡道，“但也聪明。”
“聪明？”沈沅不解，“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她一个女子，想在夺嫡之争里插上一脚，本就难如登天。”胤禛侧过头，月光落在他眸子里，泛着清冷的光，“今日这番话，看似逾矩，却让皇阿玛记住了她，也让所有人都知道，马尔泰家的二小姐，不是个只会描眉画眼的闺阁女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八爷求娶若兰，若曦再借此机会崭露头角，马尔泰家在八爷党里的分量，便又重了几分。这步棋，够险，也够狠。”
沈沅恍然大悟。原来若曦打的是这个主意！她不是在帮八爷出风头，而是在为自家家族争取筹码！
“那……皇上会因此忌惮八爷吗？”沈沅问道。
“或许会，或许不会。”胤禛的声音很轻，“皇阿玛心思深沉，岂是轻易能看透的？不过，八爷府里有这么个不安分的，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沈沅明白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曦在八爷府里折腾得越厉害，八爷党就越容易出破绽，他们的机会也就越多。
“那我们就……坐山观虎斗？”沈沅眨眨眼。
胤禛低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可以这么说。”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但你要记住，看戏可以，别被卷入其中。尤其是若曦，此人城府太深，你离她远些。”
“知道啦，”沈沅乖乖点头，心里却觉得这位若曦小姐，真是个有意思的对手，“我只跟着爷，别的谁都不理。”
胤禛被她这副乖巧的样子逗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嗯，听话就好。”
月光皎洁，宫灯摇曳。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沈沅看着身边这个男人的侧脸，忽然觉得，就算没有历史剧本和剧版攻略，有他在身边，她也能安心地走下去。
只是，她没想到，这场中秋宴上的暗流，只是个开始。若曦的野心，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而那个看似平静的夜晚之后，京城的局势，将变得更加波谲云诡。
回去的马车上，沈沅靠在胤禛肩上，打了个哈欠。
“困了？”他低声问。
“嗯，”沈沅迷迷糊糊地应着，“今天瓜吃得有点撑。”
胤禛失笑，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睡吧，到府里了叫你。”
沈沅往他怀里缩了缩，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檀香，很快就沉沉睡去。梦里，她仿佛又看到了若曦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以及八阿哥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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