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义庄，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夜色中行走。林风腹中饥饿愈发难忍，那“饱食符”的虚假安慰终究骗不了肚子。嬴政虽不言，但紧绷的脸色和偶尔看向荒野深处警惕的眼神，也显露出几分疲惫与不适。
正当林风琢磨着是不是要厚着脸皮再劝始皇陛下找个破庙或者草堆将就一夜时，前方不远处，一点昏黄的灯光摇曳着靠近，伴随着一声声苍老而焦急的呼唤：
“咪咪……咪咪……你在哪儿啊？快回来……”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位拄着树枝当拐杖、衣衫褴褛的老妪。她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一双眼睛浑浊无光，似乎视物极为困难，正颤巍巍地摸索着前行，一声声呼唤着她的猫。
“老人家，”林风见状，心下恻然，上前一步询问道，“这么晚了，您这是？”
老妪听到人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道：“后生哥？可见到我家咪咪？一只黄白相间的老猫，它……它平日不会跑远的，定是今日被我骂了两句，赌气跑了……这黑天野地的，可别让野狸子叼了去……”说着，声音便带上了哭腔。
嬴政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在他眼中，百姓疾苦并非陌生，但一只走失的牲畜，实难引起帝王的多余关注。他更警惕的是四周可能存在的危险。
林风却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连忙安抚道：“老人家别急，我们帮您找找。它平时喜欢往哪儿去？”
或许是林风的声音带着善意，又或许是那点微薄的“痴魂祝福”起了点安抚作用，老妪稍微镇定下来，指了个方向：“往常……往常就在那边草垛子附近捉耗子……”
林风对嬴政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陛下，帮忙看看？好歹是条性命。”他心里还存着点指望，万一这猫有点灵性，能换个功德点呢？
嬴政瞥了他一眼，虽觉此事无聊，但想到方才义庄经历，又觉此界事物不能常理度之，便也凝神，凭借过人的目力扫视黑暗中的草丛。
忽然，他目光一凝，低声道：“那边草动。”
林风顺着望去，果然见一簇干草微微晃动，隐约有细微的“呜呜”声。他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轻轻拨开草丛，只见一只瘦骨嶙峋的黄白老猫正蜷缩在那里，后腿似乎被什么缠住了，动弹不得，一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警惕又无助地看着他。
“找到了！”林风松了口气，小心地帮老猫解开缠住后腿的枯藤。那猫似乎通人性，知道是来帮它的，并未挣扎，反而用脑袋蹭了蹭林风的手，发出微弱的“喵呜”声。
林风抱着猫回到老妪身边：“老人家，猫找到了，没事，就是被藤蔓绊住了。”
老妪闻言，喜极而泣，颤抖着伸出手。那猫立刻从林风怀里跳入老妪怀中，亲昵地舔着她的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谢谢……谢谢两位后生哥……”老妪连声道谢，摸索着搂紧她的猫，“若不是你们，我这老婆子……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天这么黑，两位若是不嫌弃，不如到老身那儿歇歇脚，喝碗薄粥挡挡寒气？”
林风正愁无处过夜，闻言大喜，连忙答应：“那就叨扰老人家了！”
嬴政微微蹙眉，似乎不太愿意去那等贫寒之处，但见林风已答应，又看这老妪实在可怜，终是默许了。
老妪的家就在不远处山脚下，一间低矮破旧的茅草屋，几乎被夜色淹没。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更是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破桌，一张硬板床，和一个冷冰冰的土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老人特有的暮气和贫寒的味道。
老妪摸索着点燃了桌上那盏只有豆大光亮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小屋，也照亮了老人布满皱纹和愁苦的脸。她颤巍巍地从灶台上的瓦罐里盛出两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碗边还有缺口。
“家里没什么好吃的，只有这点糙米粥，两位后生别嫌弃……”老妪有些局促地将粥碗推过来。
林风看着碗里那数得清米粒的清汤寡水，又看看老人干瘦的手和怀里那只同样瘦弱的猫，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低声道：“……很好了，谢谢老人家。”
他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那粥寡淡无味，甚至带着点陈米的霉味，却让他觉得比刚才幻想中的山珍海味更沉重。
嬴政看着眼前这碗“粥”，眉头锁得更紧。在他漫长的帝王生涯中，何曾见过如此……不堪的食物？他甚至怀疑这东西能否入口。但看着林风沉默喝粥的样子，看着那老妪摸索着将碗里仅有的几粒米捻出来喂给猫吃，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端起了碗。
动作略显僵硬，但他确实喝了下去。粥的味道让他难以忍受，但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这种赤裸裸的、毫无遮掩的贫瘠。这与他记忆中“富庶大秦”的想象，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喝粥间，老妪或许是感激，或许是太久无人倾诉，断断续续地说起了自己的事。
原来她并非天生眼盲，是哭瞎的。她的良人，多年前被官府征去开采铜矿，说好三年归期，却一去不回。后来才传来消息，说是矿洞塌了，人没了，连尸骨都没挖出来。她日夜哭泣，眼睛就慢慢坏了。
“就剩下我和咪咪了……”老妪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老猫，“它啊，还是我良人当年从矿上回来歇工时捡的小野猫崽，如今也老了……我就怕啊，怕我哪天走了，留下它一个，可怎么活？它要是走了，留下我一个瞎老婆子……又怎么活？”浑浊的眼泪从她无神的眼中滑落，滴在破旧的衣襟上。
那老猫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悲伤，仰起头，用脸颊蹭着老人的手，发出轻柔的“喵呜”声，那双猫眼里竟仿佛透着人性化的哀伤与安慰。
林风听得心里发酸，连忙安慰道：“老人家别这么说，您和咪咪都会好好的。”他仔细看了看那只猫，忽然发现这老猫的眼神似乎格外灵動，不像寻常牲畜，倒真像是开了几分灵智，能懂人言悲喜。
嬴政坐在一旁，沉默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握着粥碗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矿难、征夫、孤寡……这些词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奏章上冷冰冰的数字，此刻却化为了眼前一碗照影的稀粥，一位哭瞎双眼的老妇，和一只相依为命的老猫。
这一夜，林风和嬴政挤在老人家那硬得硌人的草席床上将就了一宿。嬴政显然极不习惯，一夜未曾深眠。林风则想着老人的话和那只灵性的猫，久久无法入睡。
天刚蒙蒙亮，两人便起身告辞。老妪千恩万谢，抱着老猫一直送到门口。
“两位后生哥，好心有好报，一路平安啊……”
那老猫在老人怀里，一双异瞳看着林风，忽然“喵”地叫了一声，声音悠长，竟似带着几分不舍与叮嘱。
林风心中一动，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老猫一眼，对老人道：“老人家，您多保重。咪咪……它很通人性，会陪着您的。”
离开茅屋一段距离后，林风还沉浸在那种酸涩的情绪中，却听身旁的嬴政忽然淡淡开口：
“苛政猛于虎，孤寡泣于野。朕……知之矣。”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林风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那双向来只盛着野心和威严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的情绪。
林风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位一心想着“统一妖界”的皇帝，竟然也会由此及彼，想到这些。
或许，那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比千言万语更能触动人心？
两人沉默地走着，朝着县城的方向。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带着凉意。
刚接近县城门口，便见围着一大群人，喧闹异常。一个穿着略显夸张道袍、留着山羊胡的道士，正站在一块石头上，唾沫横飞地叫喊着：
“各位乡亲父老！近日县城不安，屡有邪祟作怪！贫道云游至此，慈悲为怀，特此设坛，为尔等化解灾厄！只需铜钱十文，请回贫道亲手绘制、开光加持的‘镇宅辟邪符’，保你家宅平安，百鬼不侵！”
他手里挥舞着一沓粗糙的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看起来甚至不如林风《基础符箓大全》里最基础的静心符。
底下围观的百姓大多面有菜色，眼神惶恐，显然被所谓的“邪祟”吓住了，纷纷掏钱购买，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林风只看了一眼，就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那符箓上的纹路根本狗屁不通，毫无灵力流转的迹象，纯粹是骗人的玩意儿！连他这个刚晋级初级的捉妖师都骗不过！
这神棍，竟敢趁妖物作乱之机，在此招摇撞骗，榨取这些本就贫苦百姓的血汗钱！
想到昨夜那老妪碗里照得见人影的稀粥，再看到眼前这一幕，林风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他挤开人群，冲到前面，指着那道士大声喝道：
“哪里来的野道士！敢用这破纸烂朱砂在此骗钱？！抢生意抢到你祖师爷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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