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这一声喝问，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翻了县城门口喧闹的人群。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他身上。那山羊胡道士正说到兴头上，被人当众打断戳穿，脸色顿时涨得如同猪肝，指着林风尖声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竟敢污蔑本天师！贫道这符箓乃是沐浴斋戒、诵经百日，得三清祖师赐福所绘，岂容你信口雌黄！”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给旁边几个看似是托儿的壮汉使眼色。
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立刻围了上来，面色不善地逼近林风：“小子，找茬是吧？敢坏道爷的法事，活腻歪了？”
围观百姓被这阵势吓住，纷纷后退，敢怒不敢言。他们本就心存恐惧，此刻见有人质疑“天师”，又见对方人多势众，自然更倾向于相信那道士。
嬴政站在人群外围，冷眼看着这一幕。他并未立即上前，而是微微眯起眼，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道士和那几个壮汉。在他眼中，这等市井争斗、欺瞒讹诈，与朝堂上的倾轧并无本质区别，只是手段更为粗劣。他更好奇的是，林风会如何应对。
林风见对方要动粗，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想到昨夜那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怒火又压过了怯意。他唰地一下从腰后抽出那柄强化版桃木剑，虽灵力微薄，但剑身符文在晨光下隐隐流转，竟也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怎么？道理讲不过就想动手？”林风强自镇定，冷笑道，“你说你的符有用？好啊！正好小爷我略通岐黄之术，也懂些驱邪镇煞的道理。不如咱们当场比比？看是你那胡乱涂鸦的破纸有用，还是小爷我这正经桃木剑能驱邪！”
他这话半真半假，主要是虚张声势，但“略通岐黄”、“驱邪镇煞”几个字，却让那山羊胡道士眼神猛地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胡……胡闹！”道士色厉内荏地喊道，“法事重地，岂容你儿戏比斗！惊扰了祖师爷，你担待得起吗？给我把他轰走！”
那几个壮汉不再犹豫，狞笑着就要上前动手。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嬴政，忽然上前一步。
他并未有什么大动作，只是那么一站，那身经养出的、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场瞬间弥散开来，竟硬生生让那几个冲过来的壮汉脚步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放肆。”
嬴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毋庸置疑的威严，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他。只见他穿着虽破旧，但身姿挺拔，面容冷峻，那双眼睛扫视过来，竟让众人不敢直视，仿佛被什么极尊贵又极危险的存在盯上了一般。
那山羊胡道士更是心头剧震，他走江湖多年，最会察言观色，此刻竟完全看不透这个突然出现的布衣男子，只觉得对方一个眼神就让他脊背发凉。
“你……你又是什么人？”道士的声音有些发颤。
嬴政根本懒得理会他，目光直接掠过他，看向林风，淡淡道：“既言其诈，何不揭之？与蝼蚁废言，徒耗光阴。”
他的意思很简单：觉得他是骗子，就揭穿他，跟这种货色废话纯属浪费时间。
林风得到“撑腰”（虽然方式有点别扭），胆气更壮了。他立刻对周围百姓喊道：“乡亲们！你们看看他这符！朱砂黯淡，纹路散乱，根本锁不住一丝灵气！贴在门上恐怕连耗子都吓不走！你们若不信，谁家最近真有怪事，带我过去，我分文不取，帮你们看看到底是什么在作祟！若是我看走了眼，任打任罚！”
这话一说，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分文不取？这和道士十文钱一张符比起来，可是天差地别！立刻就有几个衣着格外破旧、面带愁容的百姓意动了。
那山羊胡道士见状，彻底慌了神，额头上冒出细汗，眼神飘忽，下意识地就往身后缩，似乎想溜。
嬴政一直冷眼盯着他，此刻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那抹并非纯粹心虚，而是混杂着某种更深沉焦虑的情绪，以及他身上一丝极其微弱、却不同于常人的……阴晦气息。
“站住。”嬴政低喝一声，如同惊雷炸响在那道士耳边。
道士身体一僵，竟真的不敢再动。
嬴政迈步上前，无视了那几个不敢动弹的壮汉，径直走到道士面前。他比道士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汝非惧揭穿，”嬴政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汝在惧……他物。汝身上沾染之气，非人间烟火。说！究竟有何隐情？”
林风一愣，也凝神感应。方才只顾着生气，此刻经嬴政提醒，他集中精神，果然从那道士身上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妖异的残留气息！这气息……竟与他《百妖谱》中偶尔闪过的某种妖物描述隐隐对应！
那道士被嬴政说中心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嘴唇哆嗦着，竟扑通一声瘫坐在地，再也绷不住了。
“饶命……大人饶命啊！”他涕泪横流，再也顾不得什么天师形象，磕头如捣蒜，“小的……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啊！不是存心要骗各位乡亲的血汗钱！是……是……”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一种绝望的哀求：“是那画皮妖！是它逼我的！它抓了我女儿！说若我不替它敛财，搜集……搜集什么阴德珠，它就……它就撕了我女儿的脸皮啊！”
画皮妖？！
林风心头猛地一跳！《百妖谱》中关于这种妖物的记载瞬间涌入脑海：善剥人皮，幻化外形，性狡诈，多以人类负面情绪或特定物品为食修炼！
围观百姓听到“画皮妖”三个字，顿时吓得惊呼连连，后退不止，看向道士的眼神也从愤怒变成了惊疑和恐惧。
嬴政的眉头紧紧锁起：“画皮妖？细细道来！”
道士哭嚎着道出原委。原来他本是个略懂些风水皮毛的混子，女儿得了怪病，脸部长满脓疮，无钱医治。几日前深夜，一个美艳无比的女子突然找上门，轻易治好了他女儿表面的脓疮，却在他女儿体内种下了更恶毒的妖咒，以此胁迫他假借捉妖之名，在县城各处敛财，并要求将所得钱财的一部分换成特定的劣质玉石和旧铜钱，埋在城西乱葬岗的指定位置。
“它说……说那是在炼制阴德珠，能助它修炼……小的不敢不从啊！小女才十二岁……”道士伏地痛哭，声音凄惨。
林风听得怒火中烧，却又夹杂着一丝复杂。这骗子固然可恨，但究其根源，竟是……
嬴政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那画皮妖，除了胁迫你敛财，可还伤过其他人性命？”
道士愣了一下，努力回想，颤声道：“好……好像没有。它每次出现，只是索要钱财和玉石，并询问……询问城中可有负心薄幸、欺男霸女之徒，若有，便让我详细告知……但并未听说有谁因此丧命……”
嬴政目光微闪，看向林风：“汝之《百妖谱》，如何记述此妖？”
林风立刻集中精神查阅，快速回答道：“画皮妖，喜食怨憎、痴念之气，尤恨负心之人。常剥恶徒面皮……但其妖咒阴毒，附骨之疽，极难解除……”
嬴政听完，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道士，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些别的意味：
“如此说来，此妖胁迫于你，是为敛财修炼。其询问恶徒，或是为觅食，或是……另有缘由。它未伤及你女儿之外的无辜性命？”
道士拼命摇头：“没……没有！至少小的不知道！它只要钱和玉石，还有恶人的消息……”
嬴政不再说话，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投向城西乱葬岗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那暴戾嗜杀、一心要“统一妖界”的帝王，此刻似乎从这妖物的行为中，看到了某种出乎意料的……复杂性？
林风看着嬴政的侧脸，又看看地上痛哭流涕的道士，想起昨夜那瞎眼老妪和她的猫，再想到那为救女儿不得不行骗的父亲，以及那个似乎只盯着恶徒、并未滥杀无辜的画皮妖……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人和妖，善与恶，好像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而那不择手段要“统一妖界”的始皇帝，似乎……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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