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偏厅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老吏枯坐案前,手指摩挲着泛黄卷宗。我站在门口,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青石板上。
“当年苏二夫人自尽,可有旁人见证?”我声音平稳,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老吏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只有太皇太后身边的王嬷在场。”
我冷笑:“所以连验尸都免了?”
他沉默片刻,从案底抽出一封泛黄信笺:“这是她留下的血书。”
我接过,指尖颤抖。斑驳的字迹刺痛眼睛——
“若有一日我不得善终,请让挽晴远离朝堂。”
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了那抹暗红。原来她不是不要我,而是不敢要我。
“退婚是谁的意思?”我咬牙问道。
“是太皇太后强令。”老吏低声补充,“当年选秀时,就有内侍来取走名册。”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在身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必须离开这里。我必须查清楚,是谁逼死了她。
“娘娘……”小菱在门外轻声唤我,递上披风。
我接过,没说话。马车碾过水洼发出清脆声响,我盯着窗外:“他们欠我的,我都要讨回来。”
“可是娘娘,太皇太后……”小菱欲言又止。
“连祖母都未必知情。”我冷笑,“先从凤仪殿开始,把这些年受的委屈都还回去。”
回到凤仪殿,我掀开妆匣最底层的丝绸,取出顾言临终前给的玉佩。烛光下仔细端详,边缘刻着极小的“承”字。
我猛然想起太傅府密档中的记载:“庆和六年春,苏明远嫡女生于辰时三刻。”
手指收紧,玉佩嵌入掌心。御书房画像中的帝王配饰闪过脑海——半块龙纹玉佩与我手中正好合璧。
原来如此。
我将玉佩贴身收好,转身走向内室。小菱正收拾衣物,见我进来,连忙停下动作。
“娘娘,您要做什么?”她紧张地问。
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铜镜中的自己。镜中人眉目如画,却眼神冷冽。
“去请柳妃。”我淡淡开口,“就说我想与她叙叙旧。”
小菱脸色一变:“娘娘,现在去招惹她……”
“怎么,你怕了?”我转头看她。
她咬咬牙,摇头:“不怕。”
我笑了,笑得有些冷:“那就让我们看看,这盘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棋手。”
柳妃到来时,我正在品茶。她一身素衣,脸上带着几分警惕。
“苏姐姐突然召见,不知有何指教?”她落座后开门见山。
我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说:“听说妹妹前些日子身子不适?”
她眼神微闪:“不过是小毛病,劳姐姐挂念。”
“那就好。”我端起茶杯,“听闻宫中最近有人私藏毒药,妹妹可要小心些。”
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轻笑,“只是提醒妹妹,有些事做过了头,未必能全身而退。”
她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放下茶杯:“姐姐今日特意召见,就是为了说这些?”
“自然不是。”我敛了笑意,“我只是想告诉妹妹,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她面色微变,却仍强作镇定:“姐姐未免太过自信了些。”
我倾身向前,声音压低:“柳家与苏家联姻的书信还在刑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她终于变了脸色。我看着她慌乱的眼神,心中一片清明。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送走柳妃后,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小菱轻声问:“娘娘真的要去查那封信吗?”
“当然。”我睁开眼,“不过不是现在。”
她不解地看着我。
“我要等一个人。”我摩挲着胸前的玉佩,“一个能告诉我更多真相的人。”
夜色渐深,远处传来更鼓声。我望着窗外,心中暗自发誓:既然你们把我当作棋子,那就别怪我掀翻这盘棋局。
我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烛光摇曳,映得眉间阴影更深。
柳妃走时碰倒的茶盏还躺在地上,碎瓷与茶渍像一朵扭曲的花。小菱蹲下身收拾,指尖被割破也浑然不觉。
“别动。”我起身走到她身边,从袖中抽出帕子裹住她手指,“去偏殿等我。”
她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低着头退了出去。
殿内寂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响。我重新坐回案前,指尖轻叩桌面。顾言临终前将玉佩塞进我掌心时,掌心温度还未散尽。那时他喉间血沫不断涌出,却仍艰难开口:“真相……藏在承平……”
承平?承平年号早就在先帝登基时废止。我摩挲着玉佩边缘的“承”字,突然想起一事——先帝登基前曾被封为承王。
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将玉佩藏入袖中,抬眼看向门口。
“娘娘。”暗卫单膝跪地,“属下查到,御书房西侧第三架书柜后有密格。”
我站起身,披风扫过案角:“带路。”
穿过幽深宫道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守夜的太监倚在椅上打盹,听到脚步声猛然惊醒,却见我们已快步走过。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暗卫伸手按下书柜某处,一道缝隙悄然显现。里面只放着一个褪色锦囊。
我接过,指尖微颤。展开一看,竟是半张龙凤胎的出生证明。
“庆和六年三月初七,苏明远嫡妻产下一双儿女。女婴生于辰时三刻,男婴……”后半页被撕去,只剩斑驳痕迹。
我攥紧锦囊,指甲掐进掌心。难怪苏家对我始终存着忌惮,难怪当年选秀会特意避开苏家女儿——他们要的从来就不是苏家的嫡女。
“娘娘?”暗卫低声唤我。
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如刀:“去太皇太后寝殿,我要看看那幅《牡丹图》。”
暗卫一愣:“现在?”
“现在。”我转身向外走,“带上迷药。若遇阻拦,不必留情。”
绕过御花园时,晨雾未散。池中锦鲤跃出水面,惊碎一池倒影。我驻足片刻,忽听得身后传来细微响动。
“谁?”我猛地回头。
树影婆娑,空无一人。但方才那抹龙纹靴尖,分明是皇帝惯常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