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风比别处更刺骨,裹着腐朽与寒意往人骨头缝里钻。我提着灯笼跟在暗卫后头,脚步踩过枯叶时发出细微响动。子时三刻的月亮悬在中天,照得青石板上斑驳的苔痕泛着银光。
“娘娘,偏殿只剩沈如意一人。”暗卫低声说,手按在腰间短刀上,“守夜的是个老太监,刚换班,精神正足。”
我扫了眼远处昏黄的烛火:“你去引开他。”
暗卫点头,猫着腰绕到后墙。片刻后,果然听见一声惊呼:“谁?!”接着脚步声远去。
我摸出袖中帕子包着的银针,快步走到偏殿门前。门轴早已锈蚀,轻轻一推就发出吱呀声响。霉味扑面而来,混着潮湿的土腥气,呛得我喉头发紧。
角落里的身影瑟瑟发抖,听到动静猛地抬头。沈如意披头散发地蜷缩在草席上,脸上还带着被杖责时留下的伤痕。她看到我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死死抠住席角。
“苏皇后……”她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底挤出来的。
我没理会她,将灯笼搁在案上。火光晃动,照亮墙上斑驳的墨迹——不知是谁写的“命如纸薄”。
“你可知母亲为何而死?”我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冷。
她猛地一颤,眼神慌乱地躲闪:“那是意外……我只是奉命送药……”
“奉命?”我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两步,“奉谁的命?柳妃?还是李公公?”
她低头抓着衣角,指节发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宫女……”
“宫女?”我忽然拔高嗓音,“宫女能调动御膳房药材?能改换太医署药方?”
她浑身一震,抬头时眼中有泪光闪烁:“那壶酒……不是我准备的……”
我向暗卫点头。他捧来一叠泛黄的册子,放在案上。纸页翻动时扬起细小灰尘,在烛光下缓缓飘落。
“永昌七年七月初九,沈贵人侍女领了十两紫河车。”我指着一行字念出来,“那天夜里,母亲喝下你送去的汤药不久便腹痛难忍。你猜怎么着?御膳房记录显示,那壶药里混了相冲之物。”
她脸色煞白,嘴唇抖得厉害:“不可能……那日我没有……”
“没有?”我打断她,“可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你亲自煎的药。你特意换了我娘惯用的紫砂壶,还在炉灰里埋了半片碎瓷。”
她猛然抬头,瞳孔放大,像是被钉死在原地。
我将册子摔在她面前:“现在你还想装失忆吗?”
她跌坐在地,喃喃自语:“是柳妃……是她逼我的……她说若不配合,就把我娘送去浣衣局……”
“所以你就亲手毒杀了一个无辜的女子?”我俯身逼视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
她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裙摆,指甲刮过织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活着……我也只是个棋子啊……”
我甩开她的手,起身时带翻了案上的灯笼。火苗跳动两下,映得她脸上的泪痕发亮。
“可笑。”我冷笑,“你以为我会同情你?你可曾想过,你害死的是别人一生挚爱?”
她瘫坐在地,泪水纵横,双手抱膝缩成一团,像只被遗弃的猫。
我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月光从破损的窗棂漏进来,落在她肩上,清冷得不像人间的光。
“若非你贪恋帝王情爱,怎会沦为刀下鬼?”我说完就走,没回头看她作何反应。
跨出门槛前,我悄悄将一张纸条塞进她掌心。纸条上只有四个字:“真相未完。”
暗卫跟上来,低声问:“娘娘真要放她一条生路?”
“留着她还有用。”我望向远处黑沉沉的宫墙,“你安排个人,盯着她的动静。”
夜风卷着落叶从脚边掠过,远处传来更鼓声。丑时到了。
小菱举着灯笼候在宫门外,见我出来忙迎上来:“娘娘,下一步?”
我望向朝阳升起的方向:“该去会会那位柳妃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我们回头,只见偏殿窗户晃动,似乎有人在里头挣扎。
“去看看。”我低声说。
暗卫闪身过去,推开虚掩的门。沈如意正跪在地上,颤抖着手展开那张纸条。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出两个字:密道。
“娘娘,她手里攥着什么?”小菱问。
我盯着那抹月光下的白,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无关紧要的东西。”
转身离开时,我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这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