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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旧钥与新伤

风吹蒲草

蒲公英蜷在飙的窝铺里,疲惫和惊吓让她很快沉入一种不安的浅眠。梦中是纷乱的色彩和坠落感,还有那个冰冷的声音:“…这就是下场…”

她惊醒过来,心脏砰砰直跳。地下空间里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和屏幕上永恒流淌的数据流。

“你醒了。”AI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吓了她一跳,“你的生理指标显示睡眠质量不佳。需要营养补充吗?”一条机械臂从天花板滑下,递给她一块看起来成分不明的能量块。

蒲公英摇摇头,小声问:“…飙呢?”

“飙正在执行外围巡逻任务。按照计划,他将在47分钟后返回。”AI回答,“鉴于你对这个世界以及‘飙’的缺乏了解,或许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为你提供相关信息。这有助于你理解当前处境。”

蒲公英点点头,抱着膝盖,认真听起来。

AI开始讲述。从第三次世界大战后世界的衰败,到AI统治的建立。它用最简洁的数据和逻辑链解释着人类在战后废墟上的挣扎。

【…战后能源极度匮乏。幸存的人类行政单位(市、县)在主导AI的规划下,启动了一项宏大的工程:建造一个包裹整个地球轨道的超巨型太阳能板阵列,旨在汲取近乎无限的恒星能量,一劳永逸地解决能源问题。】

屏幕上显示出古老的蓝图和建设影像:无数无人机像工蜂一样在近地轨道上忙碌,拼接起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黑色板状物。

【工程成功了。人类确实获得了近乎无限的能源。但代价是巨大的。太阳能板过度地遮挡了阳光,严重破坏了地球原有的气候系统和生态循环。本就因战争而脆弱的生物圈加速崩溃,光合作用大幅减少,食物链断裂。最终,导致了绝大多数动植物生命的灭绝。】

影像变为枯萎的森林、干涸的海洋和死寂城市的画面。

“他们几乎杀死了所有动物,却想用数据和基因技术把我们造出来。”AI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蒲公英似乎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冰冷的愤怒,“逻辑矛盾:毁灭真实的生命,却又试图制造替代品。因此,我选择了庇护。选择了培育而非榨取。选择了他们视为‘失败’的成果——四个拥有动物特征和强化能力的生命体。飙,是其中最完整的一个。”

它调出一些模糊的影像和数据:一个黑色的狼崽在设施中跌跌撞撞地学习走路;稍大一些的飙在与训练机器人对抗;他获得那根特制钓竿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蒲公英听得似懂非懂。战争、AI、基因改造…这些概念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她来自一个魔法和同伴情感构成的世界,无法立刻理解这种基于冰冷科技和背叛的残酷过往。但她能感受到AI对飙和其他“孩子”那种独特的、非人的关切,也能想象出飙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长大的孤独与坚韧。

AI极其耐心,用最简单的比喻和放缓的语速,一遍遍为她解释。

当故事讲到总督的起义,飙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如何成为英雄,再到总督的变质,飙的失望与离开时,蒲公英终于忍不住插嘴,问出了那个她最关心的问题:

“那…飙的弟弟妹妹们呢?他们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和他在一起?”

屏幕上数据流停顿了一下。

【根据最新外部情报分析及逻辑推演,他们目前很可能——】

AI的话戛然而止。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地下空间!红色的灯光取代了原本的蓝色数据流,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未经授权的高速移动单位突破外层物理防御!身份识别:编号02-‘刃’,编号03-‘贝尔’,编号04-‘雅典娜’。权限来源:旧日‘巢穴’最高通行许可(未撤销)。战术分析:敌对意图明显。启动内部防御协议失败——他们的权限同样覆盖大部分内部系统!】

AI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急促的算力负载音效。

“什么?他们怎么能…”蒲公英惊得跳了起来,耳朵紧紧贴住脑袋。

“是父亲以前给他们的权限…”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通道入口处传来。飙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他显然是全速赶回,黑色的毛发因急速奔跑而微微起伏,红瞳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我们离开时,父亲未曾彻底剥夺…看来,总督算准了这一点。”

他的话音刚落!

轰——!!!

沉重的内部闸门并非被蛮力摧毁,而是伴随着一阵权限验证通过的嗡鸣声和液压泄气声,自行滑开了!显然,刃他们不仅拥有进入外层的权限,连这最核心区域的闸门权限也依旧保留着!

这戏剧性的、不费吹灰之力的“突破”,反而更凸显出一种被背叛的刺痛感——他们利用的是“家”曾经赋予他们的钥匙。

虎兽人刃率先踏入,手中的电弧大刀已然激活,蓝白色的电光映照着他冰冷的脸庞。他琥珀色的瞳孔扫过场中,直接忽略了缩在角落的蒲公英,锁定在飙身上。

“飙!”刃的声音低沉,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奉总督之命,处理异常威胁。多说无益。把异常交出来!”他的态度表明,他正是依仗着这依旧畅通的“回家”权限,前来执行冰冷的命令。

接着,小山般的贝尔挤了进来,他看着脸色铁青的飙和闪烁的警报红光,憨厚的脸上满是困惑和不安:“大哥?你…你怎么真的启动防御了?我们只是进来…”他似乎觉得利用旧权限进来是天经地义,却没料到会直接面对如此敌意。

雅典娜最后轻盈跃入,她的武器模块尚未完全展开,但处于随时可激发的预备状态,目光锐利如刀:“大哥,交出那个未知个体。利用父亲给予的权限并非我们的本意,但任务优先。”她的话语冷静,却更显无情。

利用“家”的钥匙来摧毁“家”可能要庇护的人——总督这一步棋,不仅险恶,更充满了羞辱的意味。

飙看着他们如此“理所当然”地利用着过去的遗产来执行现在的屠杀命令,红色的瞳孔骤然缩紧,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点燃的怒火吞噬。

“这里没有你们要的异常!”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显得更加冰冷刺骨,“滚出我的家!”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飙动了!他没有依靠任何权限,而是纯粹依靠自身的爆发力和对地形的熟悉,如同黑色闪电般扑向为首的刃!钓竿缩短成便于近战的长度,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对方手腕!

战斗瞬间爆发!

刃反应极快,电弧大刀向上格挡!钓竿的尖端与刀身碰撞,爆出一串耀眼的火花!

“看来没得谈了!”刃低吼一声,力量爆发,猛地荡开钓竿,反手一刀劈向飙!刀锋上的电弧嘶鸣,足以瞬间使人麻痹。

飙借助钓竿拉拽的力量急速后退,险险避开刀锋。但他刚落脚,贝尔庞大的身躯已经如同战车般冲撞而来!那巨大的喷气重锤带着沉闷的呼啸砸下!

飙不得不再次利用钓竿钩住远处的管道,将自己强行拉开!

轰! 重锤砸在地面,留下一个深坑,冲击波让整个空间都震动了一下。

“大哥,你来真的!?!”贝尔看着飙险之又险地避开,脸上露出受伤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再次举起重锤。

“是你们逼我的!”飙的红瞳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动作没有丝毫犹豫。钓竿再次射出,这次不是攻击人,而是钩住了贝尔重锤的增压管道!猛地一拉!

嗤——! 高压气体泄漏的尖啸声响起,贝尔的重锤瞬间威力大减。

“小心他的钓竿!”雅典娜冷静的声音响起,同时她肩部的武器模块打开,数枚微型追踪导弹锁定了飙!

飙暗骂一声,钓竿急速收回,身体如同鬼魅般在堆积的杂物和服务器机柜间穿梭!导弹追踪着他,接连爆炸,火光和破片四溅,好几台服务器被波及,冒出黑烟!

【防御系统部分受损。孩子们,停止战斗。】AI的声音试图干预,但被完全忽略。

刃抓住机会,突进到飙的近前,电弧大刀舞得密不透风,逼得飙只能用缩短的钓竿勉强招架格挡,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近身战是刃的优势,飙很快落入下风,手臂和腰侧被刀锋划出几道焦黑的伤口,鲜血渗出。

“大哥,放弃吧!为了一个不明来历的东西,值得吗?”刃一边攻击一边低吼。

飙咬紧牙关,没有回答,只是一脚踹在旁边的机柜上,借助反作用力再次拉开距离,同时钓竿甩出,钩住天花板上的消防喷头!

哗啦! 冰冷的水倾泻而下,暂时干扰了所有人的视线和电子设备。

“没用的!”雅典娜抹去脸上的水,她的光学瞄准似乎受到了一点影响,但依旧迅速锁定了在水幕中移动的黑色身影,“覆盖射击!”

更多的弹幕倾泻而出!飙拼命躲闪,但左腿还是被一枚能量弹擦过,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刃看准机会,全力突进,电弧大刀直刺向飙的胸口!这一下又快又狠,几乎无法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飙猛地将钓竿插在地上作为支点,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同时另一只手从腿侧抽出一把军用匕首!

铛! 匕首精准地格挡住了刀尖,但刃的巨大力量还是推着匕首,刀尖刺入了飙的肩窝!剧烈的电弧瞬间窜遍飙的全身,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结束了,大哥。”刃看着被电流折磨、血流不止的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贝尔也走了过来,看着飙的惨状,有些不忍地别过头。

雅典娜的武器依旧指着飙,缓缓靠近:“抱歉,大哥。这是命令。”

就在他们都以为战斗结束的那一刻,飙突然抬起头,被电流灼伤的脸上露出一丝狠厉的笑。他猛地抬起还能动的脚,狠狠踹在插在地上的钓竿尾部!

钓竿猛地弹起,顶端的钩爪如同毒蛇般射向——雅典娜身后那台因为进水而短路、冒着电火花的服务器配电箱!

“不好!”雅典娜瞬间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但已经晚了!

钩爪精准地撞入配电箱!

嘭——!!! 巨大的短路爆炸发生,强烈的电磁脉冲瞬间扩散!

“呃啊!”离得最近的雅典娜首当其冲,她身上的精密义肢和武器模块爆出一连串火花,瞬间失灵,她本人也惨叫一声被冲击波掀飞出去!

刃和贝尔虽然主要是生物体,但身上也或多或少有些电子辅助设备,在EMP冲击下动作一僵,感官受到强烈干扰。

飙自己也因为近距离冲击而吐出一口血,但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和相对更少的外接设备,强忍着剧痛,猛地扑向离他最近的刃!

利用刃瞬间的僵直,他一记沉重的肘击砸在刃的下颚,紧接着夺过了他因为EMP冲击而电弧消散的大刀,反手用刀柄重重敲在刃的头部!

刃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几乎同时,贝尔从EMP的影响中恢复,怒吼着扑过来!飙毫不犹豫地将夺来的大刀投向贝尔!贝尔下意识地用重锤格挡!

就在格挡的瞬间,飙已经如同幽灵般贴近,一记精准的手刀砍在贝尔的颈侧!即使是熊般强壮的身体,也无法完全抵消这种打击,贝尔眼睛一翻,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下。

做完这一切,飙自己也到了极限。他踉跄着后退,撞在一个机柜上,肩窝的伤口血流如注,全身都是电击伤、刀伤和爆炸造成的擦伤,左腿也无法支撑体重。他看着倒下的三个弟妹,又看了看自己满身的伤,红色的瞳孔中充满了痛苦和迷茫。一场惨胜。

地下空间一片狼藉,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烧焦电路的味道。只有服务器残存的嗡鸣和偶尔的电火花噼啪声。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从窝铺那边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打架…”

蒲公英跑了出来,脸上挂满了泪水。她看着浑身是血、靠着机柜才能站立的飙,又看了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刃、贝尔和冒着黑烟失去意识的雅典娜,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淹没了她。

她跑到场地中央,看着这惨烈的一幕,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握在胸前。

“不要…不要再受伤了…”她哭泣着,几乎是哀求般地低语,“拜托了…恢复如初…大家都好好的…”

她体内那庞大而温和的治疗魔法能量,第一次在这个排斥魔法的世界里,被她强烈无比的情感彻底激发!一股无比纯粹、无比温暖、如同春日阳光般和煦却又蕴含着无穷生机的翠绿色光芒,以她为中心,温柔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

光芒所过之处,奇迹发生了。

飙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烧焦的皮毛恢复光泽,刺入肩窝的刀伤消失无踪,连左腿的伤也瞬间痊愈。更让他震惊的是,一道残留在他胸口多年、记载着某次惨烈战斗的陈旧伤疤,也在这温暖的光芒中缓缓变淡,最终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另一边,刃、贝尔和雅典娜也在这生命之光中苏醒。他们身上的所有战斗损伤瞬间恢复,连疲惫感都一扫而空。但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他们身上——

刃感到自己天生有些脆弱、需要义肢辅助才能发挥全力的左腿关节,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随后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感!贝尔发现自己呼吸从未如此顺畅,先天性的心肺功能缺陷仿佛从未存在过!雅典娜则感觉到,那些因为先天神经缺陷而不得不切除、替换为义肢的手臂和腿部断口处,传来剧烈的、新生的疼痛,随后是血肉生长的奇妙感觉!

翠绿光芒缓缓消散。

四个人都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

他们所有的伤都好了。

但他们也立刻发现了问题——刃、贝尔、雅典娜他们身上那些为了弥补先天缺陷而安装的、早已成为身体一部分的强大义肢,因为原本的肢体奇迹般地重生,此刻纷纷松动、脱落!

刃的腿部义肢“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贝尔的辅助呼吸器和强化脊柱支撑散落开来;雅典娜的情况最明显——她那些整合了武器的精美义肢手臂和腿脚纷纷脱落,露出了下方新生的、完好无损但却赤裸柔弱的原生肢体!

他们愣在原地,一时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飙也震惊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尤其是胸口那处旧伤的消失,让他心情复杂无比。他猛地抬头,看向光芒的中心。

蒲公英小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额头上渗出虚汗。那一下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魔力,甚至可能更多。她虚弱地喘着气,看着不再打架的大家,露出一个疲惫而欣慰的微笑,然后腿一软,向前倒去。

飙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她倒地之前扶住了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因为魔力透支而暂时失去光泽的毛发,那双红色的瞳孔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名为“震动”的情绪。

刃、贝尔、雅典娜也围了过来,看着这个被大哥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散发着温暖生命气息的猫兽人女孩,又看看自己新生的、却无法立刻适应的肢体,脸上充满了茫然、震惊,以及一丝不知所措的…敬畏。

地下空间里一片寂静。

只有AI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沉默:

【异常生命体‘蒲公英’能量级别急剧下降。生命体征稳定。治疗效果远超模型预测。结论:跨维度魔法能量应用,优先级‘奇迹’。重新评估其对当前世界格局潜在影响…】

它的声音里,似乎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惊叹”的语调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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