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夏末最后一丝燥热,像团滚烫的棉絮裹在人身上。二中操场的塑胶跑道被晒得泛出油光,踩上去能感觉到鞋底微微发黏。高一新生穿着统一的迷彩军训服,排成整齐的方块队,墨绿色的海洋在烈日下涌动,整齐的踏步声里混着此起彼伏的喘息,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在下巴尖聚成水珠,砸在衣领里,洇出深色的痕迹
“都给我站好了!抬头挺胸!”高台上的教官嗓门洪亮,吼声震得人耳膜发颤,他手里的教鞭在掌心敲出“啪啪”的脆响,“才二十分钟就有人晃?再动加罚半小时!”
高一七班的队伍里,蓝天画偷偷偏过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鼻尖和紧抿的嘴唇。她扯了扯旁边女生的袖子,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蓝天画你闻,是不是有烤肠味儿?还是带点焦边的那种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带着点戏谑的调子,瞬间盖过了教官的口令
洛小熠烤肠!刚出炉的热乎烤肠!外焦里嫩,撒满孜然辣椒面儿——(吆喝声顿了顿,又冒出句不着边际的广告词)厨房酱油美味鲜,晒足180天,配烤肠绝了啊!还有冰淇淋奶茶,冰爽解腻,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整个操场瞬间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旗杆的声音,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投向声源处——操场东侧的老槐树下,一个穿着白色印花T恤、破洞牛仔裤的男人正支着个小烤架,炭火“噼啪”地燃着,烤肠在铁架上滋滋冒油,油星溅到炭上,腾起小小的火苗。一只威风凛凛的猎隼站在他肩头,灰黑色的羽毛泛着金属光泽,正歪着脑袋盯着烤肠,时不时用喙梳理一下翅膀,正是洛小熠的“风翎”。男人嘴角勾着痞笑,手里还拿着根竹签,不是洛小熠是谁?
“洛小熠!”高台上的王教官气得脸都绿了,教鞭往地上一戳,发出“咚”的闷响,“你哪个班的老师?敢在军训场摆摊卖烤肠?成何体统!”
洛小熠抬头,冲教官挥了挥手里的烤肠,笑容阳光得晃眼,露出两颗小虎牙
洛小熠哎呀,王教官别气啊,孩子们站了一上午,给加个餐补充体力嘛!(说着,还拿起一根烤得焦香的烤肠递过去,竹签上的肠衣微微鼓起,油光锃亮)来一根?正宗淀粉肠,香得很,我特意多放了芝麻
操场另一侧,高一三班的队伍旁,东方末穿着简单的黑色速干衣,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他靠在树荫下的栏杆上,当起了“监工”,眼神冷淡地扫过队伍里偷懒的学生。听到洛小熠的吆喝,他眉峰微蹙,喉间溢出一声低嗤
东方末幼稚
身旁站着的安言白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安言白末哥,洛哥这是把部队那套“活跃气氛”用到这儿了?当年在南部战区,他就总偷偷给新兵塞糖吃
东方末没接话,目光却不自觉地越过攒动的人头,飘向高一七班的方向。视线像装了精准定位,穿过迷彩绿的缝隙,稳稳落在那个扎着高马尾的身影上——蓝天画正踮着脚,帽檐往后推了推,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睛亮晶晶地往洛小熠那边张望,嘴角还偷偷抿着笑,像只闻到香味的小松鼠
他指尖微蜷,想起早上出门时,特意绕到西街那家老字号,买了串裹着晶莹糖衣的冰糖葫芦,山楂果饱满通红,还蘸了层白芝麻,现在正用保鲜膜裹着,放在办公室抽屉里。昨天偶然听东方玥跟洛欢颜八卦,说蓝天画念叨了好几天,说军训太累,就想吃点甜的
正想着,人群里突然一阵骚动。东方末抬眼,就见蓝天画举起手,跟教官说了句什么,教官皱着眉点了点头。她抱着教案快步往办公楼跑,路过洛小熠的烤肠摊时,被洛小熠伸手拦住,硬塞了支草莓冰淇淋。她笑着摆手,指尖推了推洛小熠的胳膊,脚步没停,冰淇淋的甜香却像顺着风飘了过来
凯风看啥呢?
凯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把玩着一串车钥匙,金属碰撞发出轻响。他靠在栏杆上,顺着东方末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抹了然的笑
凯风眼睛都快粘人身上了,不怕被学生看见?
东方末(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凯风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你(挑眉,指了指办公楼的方向)待会儿百诺过来查岗,小熠那烤肠摊保准得被端,你再不行动,抽屉里的冰糖葫芦该化了,糖衣粘在纸上,可就不好看了
东方末脸色一沉,刚要开口反驳,就见办公楼方向跑来一个身影,校服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印着动漫图案的T恤,是蓝跃阳。那小子跑得气喘吁吁,额前的碎发全被汗水打湿,一把抓住东方末的胳膊,语气急促
蓝跃阳末哥!救急!我姐她……
东方末蓝天画怎么了?
东方末瞬间绷紧神经,声音里的急切像按捺不住的泉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蓝跃阳的胳膊
蓝跃阳愣了一下,随即贼兮兮地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蓝跃阳没咋,就是我姐刚去你办公室了,估计是要找你“借”体育课。末哥,你可得挺住啊!上次洛哥就是没挺住,早上还跟学生拍桌子说“谁能抢我体育课我跟谁急”,结果百诺姐一去,立马乖乖把课表交了,还附赠了两包润喉糖
东方末的脸更黑了,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昨天刚在高一七班的体育课上,拍着胸脯跟学生保证:“这学期的体育课,有我在,谁都别想占!你们班主任?她算个啥?想抢课,得问我手里的篮球同意不同意!”
那番豪言壮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办公室的方向,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出现。蓝天画抱着英语课本,快步朝这边走来,阳光落在她脸上,颊边的碎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晃得人心尖莫名发痒。她的迷彩帽拿在手里,露出光洁的额头,鼻尖还带着点晒红的粉
东方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扯了扯袖子——昨天处理家族那边几个闹事的混混时,胳膊被碎玻璃划了道口子,虽然不深,但他怕蓝天画看见担心,特意穿了长袖,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
蓝天画东方末!(走到他面前站定,微微喘着气,仰着下巴看着他,像只气鼓鼓的小猫,眼睛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笑意)跟你说个事儿
东方末说
东方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淡,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课本上,却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半拍
蓝天画你下午的体育课,给我一节呗?(晃了晃手里的课本,书页上还夹着支粉色的荧光笔)我们班英语进度有点跟不上,好多同学时态都分不清,我想多补补,下周月考也能考得好点
东方末(想都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不给
蓝天画(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像被雨打湿的柳叶,嘴巴微微嘟起,带着点委屈)你怎么这样啊?学生的学习重要还是体育课重要?我都跟学生说好了,下午用体育课补课,他们还说要好好学给你看看呢……
她越说声音越低,眼眶慢慢红了,像蒙了层水雾,连带着鼻尖都透着点粉,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东方末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似的,之前想好的所有拒绝的话瞬间烟消云散。他手忙脚乱地开口,语气软得自己都没察觉到
东方末别哭啊……多大点事,给,给还不行吗?
蓝天画(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星星,红着眼眶笑了出来,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真的?那太谢谢啦!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说完,还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转身就蹦蹦跳跳地跑回了班级队伍,马尾辫在空中划出活泼的弧线
东方末僵在原地,被她拍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热度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连带着耳尖都开始发烫。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子,又想起抽屉里那串裹着保鲜膜的冰糖葫芦,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凯风(走过来,笑得意味深长,肩膀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哟,这就投降了?刚才谁说“不给”来着?末少的原则呢?
东方末(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办公室走,脚步却不像平时那么快)闭嘴
身后,洛小熠的吆喝声还在继续,混着学生们压抑的笑声,风翎偶尔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跳跃的光斑。东方末的脚步放得很慢,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这该死的、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校园生活,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有些原则,遇上某个人,就成了可以随时打破的例外
——他嘴上说着“不”,心里却早就为她铺好了通向“可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