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冰冷刺骨,裹挟着凌烬在黑暗中奔涌。他并未挣扎,反而放松身体,任由水流将他带向未知的下游。冥河血葬体让他在这种阴寒环境中如鱼得水,伪金丹缓缓旋转,汲取着水中微薄的灵气,修复着强行分离血影分身带来的损耗。
脑海中,那异变系统的猩红字幕依旧闪烁,【取代】二字如同诅咒,挥之不去。但他此刻无暇深究,全部心神都用于感知外界。
水流速度渐缓,前方出现了朦胧的光亮。凌烬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悄无声息地靠近河岸,藏身于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巨石之后。
神识谨慎地探出。
这里是一片位于两座险峻山峰之间的隐秘河谷,植被茂密,灵气比黑风山脉外围浓郁数倍。河谷中,隐约可见一些人工开辟的灵田和简陋的屋舍,一些穿着粗布麻衣、修为大多在炼气期的修士正在田间劳作,或是在屋前打坐。
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型散修聚居地。
凌烬眼神微动。这里位置隐蔽,灵气尚可,正是他暂时蛰伏、消化此次收获、并弄清系统异变的理想场所。
他仔细观察着那些散修。他们神色大多麻木,带着一种长期压抑下的疲惫,彼此间交流甚少,气氛沉闷。其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一个坐在最大木屋前、闭目养神的老者,堪堪筑基初期,气息虚浮,显然道途无望。
凌烬悄无声息地潜入河谷,如同影子般融入林木的阴影。《敛息术》与冥河血葬体结合,让他完美隐匿了自身那惊人的煞气和修为,只流露出大约炼气五六层、带着一身狼狈水汽的落魄散修气息。
他选中了河谷最边缘、靠近山壁的一间废弃木屋。木屋残破,布满灰尘和蛛网,显然已久无人居。
简单地清理出一块能落脚的地方,凌烬盘膝坐下。他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首先内视己身,重点检查那异变的系统和初步觉醒的冥河血葬体。
系统面板依旧诡异,大部分功能灰暗。他尝试集中意念,触碰那行猩红的【新指令】。
【指令确认:生存!进化!吞噬!直至取代!】
【逻辑重构进度:3%……检测到载体抗拒……尝试强制同步……】
【同步失败……启动备用方案……信息渗透……】
一股冰冷、混乱、充满掠夺欲望的意念流,如同细微的病毒,试图悄然侵蚀他的自主意识。
凌烬眼中寒光一闪,伪金丹骤然加速旋转,精纯的冥煞之气混合着他自身坚韧的意志,如同坚固的堤坝,将那试图渗透的意念狠狠挡在外面!
“想控制我?”他心中冷笑,“凭你这残破的鬼东西,也配?”
似乎察觉到他的抗拒,那系统沉寂下去,猩红字幕微微闪烁,不再强行渗透,转而开始以一种更隐蔽的方式,不断在他脑海中低语,重复着“吞噬”、“进化”的字眼,试图潜移默化地影响他。
凌烬不再理会这聒噪,将注意力转向冥河血葬体。他调动一丝冥气,汇聚于指尖。指尖皮肤瞬间覆盖上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黑色细密鳞片,散发出阴寒锐利的气息。心念一动,鳞片又悄然隐去。
这体质不仅能极大提升对阴寒能量的亲和与掌控,似乎还赋予了身体某种可塑性,甚至……防御力?
他回想起冥河守护者那隔空一掌,若非这体质初步觉醒,抵消了部分力量,他恐怕早已形神俱灭。
福兮祸所依。这体质与那异变系统,似乎都指向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危险。
他需要力量,更需要掌控力量的知识和方法。尸傀老人的传承记忆虽然邪异,但其中关于能量运用、炼体、阵法的基础知识,却是一座宝库。
他沉下心神,开始梳理那些残缺的记忆碎片,重点研究其中几种实用的敛息、伪装、以及小范围阵法布置的技巧。同时,他也开始尝试更精细地操控伪金丹的力量,磨砺《噬天诀·冥蚀》,力求将每一分力量都如臂指使。
时间在修炼中悄然流逝。
数日后,凌烬推开木门,走了出去。他换上了一身从那几个倒霉天机阁弟子储物袋里找到的、最普通的灰色散修服,脸上用细微的肌肉控制和冥气模拟,制造出几分饱经风霜的沧桑和木讷,修为维持在炼气六层,毫不起眼。
他需要了解这个聚居地,也需要获取一些外界的信息,尤其是关于天机阁和清河宗的动向。
他走向河谷中央那片小小的交易区。这里只有寥寥几个摊位,交换着一些低阶的丹药、符箓和材料,气氛冷清。
凌烬在一个售卖粗劣辟谷丹的老者摊前停下,用几块最低阶的、蕴含杂质的矿石(得自之前狩猎的散修),换了几瓶丹药。
“老丈,打听个事。”凌烬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我刚从外面逃难过来,听说……天机阁和清河宗,还在搜捕那个叫凌烬的魔头?”
那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可不是嘛!阵仗大得很!听说悬赏又提高了,活捉五百上品灵石,击杀三百!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我们这些没根脚的散修,日子更难熬喽。”
旁边一个卖符箓的壮汉插嘴道:“哼,我看那天机阁也没安好心!说什么追捕魔头,谁知道是不是借机清理我们这些散修?前几天黑风峡那边死了多少人?我看多半是他们自已搞的鬼!”
“慎言!慎言!”老者连忙摆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凌烬默默听着,心中冷笑。看来他之前撒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猜忌和恐慌正在蔓延。
他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些关于附近势力、妖兽分布的信息,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木屋,他一边吞服辟谷丹,一边消化着得到的信息。天机阁和清河宗的搜捕网依旧严密,但内部似乎并非铁板一块。这给了他操作的空间。
他看向角落里堆放着的、从尸傀洞府和之前战斗中获得的、大部分对他无用的低阶材料和法器。
一个计划缓缓浮现。
接下来的几天,凌烬白天偶尔在河谷中露面,扮演着一个沉默寡言、努力挣扎求生的底层散修。夜晚,则在自己的木屋周围,布置下从传承记忆中学来的、结合了冥气特性的简易隐匿和预警阵法。
然后,他开始“处理”那些无用的战利品。
他选择在深夜,悄然离开河谷,潜入黑风山脉更外围、但依旧危险的区域。他将那些带有明显清河宗、天机阁甚至其他一些小宗门标记的法器、衣物碎片、甚至沾染了特定功法气息的残破符箓,以各种“自然”的方式,“遗落”在一些妖兽巢穴附近,或是修士可能经过、却又容易发生“意外”的地方。
有时,是清河宗弟子的制式长剑,插在一头刚被击杀的、爪牙带有剧毒的妖蟒巢穴外。
有时,是天机阁的星纹袍碎片,挂在一片布满天然迷阵的荆棘丛中。
有时,是某个小宗门长老信物的残片,半掩在一条湍急的、时常有修士失足坠亡的溪流旁。
他做得极其小心,抹去自身所有痕迹,只留下那些指向“凶杀”、“夺宝”、“意外”的“证据”。
做完这一切,他便立刻返回河谷,继续蛰伏,消化传承,磨砺自身。
他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在外界那张由各方势力编织的大网上,悄无声息地黏上一根根纤细却致命的“丝线”。
他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要等待。等待贪婪、猜忌和恐惧,去发酵,去引爆。
数日后,效果开始显现。
河谷里开始流传新的消息。
“听说了吗?黑风山脉东侧又发现一具干尸!像是被吸干了修为,旁边还有清河宗的令牌!”
“西边那个毒沼潭也出事了!好几个想去碰运气的散修都没回来,有人在潭边捡到了天机阁的罗盘碎片!”
“邪门!太邪门了!现在山里到处都不安全!好像除了那魔头凌烬,还有别的什么人在浑水摸鱼!”
流言越传越凶,人心惶惶。甚至连河谷里那个筑基初期的老者,都下令加强了夜间的巡逻。
凌烬坐在他那间破旧的木屋里,指尖把玩着一块阴灵石,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议论声,眼神平静无波。
脑海中,那异变系统似乎对这种混乱的局面格外“满意”,猩红的字幕微微闪烁,那【吞噬】、【进化】的低语,仿佛都带上了一丝愉悦的波动。
凌烬面无表情地切断了与它的意念连接。
他不需要系统的“愉悦”,他只需要结果。
饵已经撒得足够多,网也已经悄然张开。
现在,只等那些自诩执棋者的“大鱼”,自已撞进来了。
他闭上眼,继续运转功法。伪金丹在丹田内沉浮,冥河血葬体无声演化,背后的疤痕传来细微的麻痒。
风暴,正在他一手促成的混乱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