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阳光透过老旧公寓的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切割出几道狭长的光斑。林暮站在穿衣镜前，手指笨拙地在领带间穿梭，第三次尝试依然以失败告终。
“啧。”他轻声咂舌，眉头微蹙。
墙上的钟指向两点十五分。距离约会还有四十五分钟，但他需要提前出门才能准时到达那家市中心咖啡馆。林暮叹了口气，决定放弃领带——他本来就不常穿这么正式。
脱下略显拘束的衬衫，他换上了一件柔软的浅灰色针织衫。镜中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些，清瘦的面庞带着常年劳累留下的淡淡痕迹，但那双温润的眼睛依然明亮。二十八年的生命中有十年是在为生存和抚养弟弟奔波，如今林澈终于上了大学，他才有片刻喘息考虑自己的事情。
这是林暮人生中第一次约会。
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检查晚餐食材。昨晚炖的牛肉还剩下不少，蔬菜已经洗好切好放在保鲜盒里，林澈回来只需要简单炒一下就能吃。他特意留了张便条贴在冰箱门上：“小澈，饭菜在冷藏室第二格，热三分半钟就好。水果洗好了在桌上。哥晚上回来可能晚点，别等我，早点睡。”
写完后他又觉得不够，从钱包里抽出两张钞票压在便条下——“明天早餐想吃点什么好的。”
这些细微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十年了，自从父母在那场车祸中双双离去，18岁的他一夜之间成了10岁弟弟的唯一依靠。他放弃了刚考上的大学，一天打三份工，从搬运工到便利店店员，什么活都接，只为了能让林澈不像他一样失去求学的机会。
“哥，我回来了！”
门锁转动的声音伴随着清朗的声线，林澈背着双肩包走进来。二十岁的少年挺拔如白杨，眉眼继承了母亲优良的基因，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下垂，无辜又温柔。
“今天怎么这么早？”林暮有些惊讶地看着弟弟，“不是说要和同学讨论课题到四点吗？”
林澈放下书包，目光在哥哥身上微妙地停留了片刻。“提前结束了。哥这是要出门？”他的声音依然轻快，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细微地变动了一下，像平静湖面下悄然游过的暗影。
“嗯，出去一会儿。”林暮转身整理衣领，尽量避免与弟弟对视得太久——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最近林澈看他的眼神有些过于专注，让人无端生出几分不适。
一双修长的手从后面伸过来，自然地接过林暮整理衣领的动作。“领子没翻好。”林澈的声音贴近耳畔，呼吸温热地扫过颈侧。
林暮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没事，我自己来。”
但弟弟的手没有松开，反而顺势扶住他的肩膀，将他转向自己。“别动。”林澈轻声说，仔细地为他整理着衣领，指尖不经意地擦过皮肤。
太近了。林暮想后退，却被弟弟按在原地。
“好了。”林澈终于放开他，退后一步打量，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哥今天特别好看。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林暮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就是普通见面。”他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冰箱里有做好的饭菜，你晚上热一下就能吃。我可能...会晚点回来。”
“和同事聚餐？”林澈歪着头问，眼神清澈无辜。
“算是吧。”林暮含糊其辞，拿起手机和钥匙向门口走去，“记得写作业，别又熬夜打游戏。”
就在他的手触到门把的瞬间，林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得几乎像耳语：
“哥在撒谎。”
林暮僵住了，缓缓回过头。“什么？”
林澈脸上依然挂着那种天使般的微笑，但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我说，哥在撒谎。不是去见同事，对吧？”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而沉重。林暮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从未对弟弟说过谎，也从未有过需要隐瞒的事情——直到今天。
“是约会吗？”林澈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依然轻柔，却让林暮无端感到一阵寒意。
“小澈，我...”
“哥终于要抛弃我了吗？”林澈垂下眼帘，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像爸妈那样，离开我。”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刺入林暮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立刻走到弟弟面前，握住他的肩膀：“你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抛弃你？只是见个朋友而已。”
林澈抬起眼睛，那里面已经蓄满了水光，看上去脆弱得让人心疼。“真的吗？哥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林暮郑重承诺，如同十年前父母葬礼上那个夜晚，他抱着哭到抽搐的十岁男孩许下的诺言一样坚定。
林澈破涕为笑，一把抱住哥哥，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那就好。我相信哥。”
这个拥抱持续得有点太久，林暮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背：“好了，我真的该走了。”
“嗯。”林澈松开手，又恢复了那个乖巧弟弟的模样，“玩得开心。”
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林暮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却莫名地萦绕着一丝不安。他摇摇头甩开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快步向地铁站走去。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屋内的林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走到窗前，看着哥哥远去的背影，眼神阴郁得能滴出水来。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帮我查个人。”他的声音冷得如同寒冬结冰的湖面，“我要知道哥哥今天见了谁，所有信息。照片、背景、社交关系，一切。”
挂断电话后，林澈走到哥哥的卧室，拿起枕头上的一根落发，小心翼翼地缠绕在指间。
“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哥哥。”他轻声自语，嘴角扬起一个扭曲的弧度，“所以，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绝不。”
市中心咖啡馆里，林暮有些紧张地搅动着面前的拿铁。他对面的女子名叫苏婉，是公司新来的设计师，齐肩短发衬得她聪慧又利落。
“所以你就为了抚养弟弟，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苏婉眼中满是敬佩和惋惜。
林暮笑了笑：“也不全是。当时已经办了一年休学，后来发现打工赚的钱刚好够我们兄弟生活，再回去读书就不现实了。不过现在挺好的，小澈很争气，考上了最好的大学，我也算是...欣慰吧。”
“你弟弟一定很感激你。”
“他挺懂事的。”林暮说着，心里却莫名想起出门前弟弟那双异常执着的眼睛。
苏婉轻轻握住他的手：“你为自己考虑得太少了。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包括你。”
林暮感到脸颊微热，却没有抽回手。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令人愉悦。十年了，他第一次感受到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存在，而非只是“林澈的哥哥”。
他们聊了很久，直到夕阳西斜才离开咖啡馆。苏婉提议一起吃晚饭，林暮欣然同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大学图书馆里，林澈正看着手机上传来的资料和照片。他的表情平静无波，只有微微抽搐的眼角泄露了内心的风暴。
“苏婉...”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尝某种毒药的滋味，“你以为你能抢走我的哥哥吗？”
他关掉手机，微笑着向旁边等待的同学道歉：“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我们继续讨论课题吧。”
那个同学看着林澈温暖的笑容，完全想不到这张天使面庞下正在酝酿着什么黑暗计划。
晚上九点，林暮回到家时，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林澈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面前摊开着课本和笔记。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音量调得很低。
看着弟弟安静的睡颜，林暮内心涌上一阵愧疚。他轻轻推醒林澈：“怎么不回房间睡？会感冒的。”
林澈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带着睡意：“等哥回来。吃过了吗？我给你热饭。”
“我吃过了，你快去睡吧。”林暮帮着收拾散落在茶几上的书本，突然注意到弟弟左手腕上缠着一圈绷带，“手怎么了？”
林澈迅速把手腕缩回袖子里，若无其事地说：“不小心被纸划了一下，没事。”
“纸能划到要缠绷带？”林暮皱眉，伸手想查看，却被弟弟躲开。
“真的没事。哥今天玩得开心吗？”林澈转移话题，眼睛紧紧盯着哥哥。
林暮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挺好的。你快去洗漱睡觉吧，明天不是有早课吗？”
等林澈进了浴室，林暮坐在沙发上，无意间瞥见垃圾桶里有一团带血的纸巾。他的心猛地一沉，立刻起身走进弟弟的房间。
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课本，但最上面一本的页边有明显的褶皱，像是被人用力抓握过。林暮打开抽屉，里面除了一些学习用品外，还有一把小巧的美工刀——刀片上残留着淡淡的红色痕迹。
林暮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扶着桌子才站稳。这时，浴室水声停了，他慌忙退出房间，回到沙发上假装看电视。
林澈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哥哥的表情，眼神暗了暗：“哥，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小澈，”林暮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你老实告诉我，手腕到底怎么回事？”
林澈站在原地，水滴从他发梢滴落，在浅色地板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深色圆点。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扬起一个无奈的笑容：“就知道瞒不过哥。其实...今天实验课不小心打碎了烧杯，被玻璃碎片划到了。怕你担心才没说实话。”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林暮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责备道：“以后这种事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啦。”林澈乖巧地点头，走到哥哥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肩上，“哥，今天我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就在想，如果你以后结婚了，我是不是就要自己一个人了？”
林暮身体微微一僵：“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突然想到了。”林澈的声音闷闷的，“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你最重要的人。”林澈抬起头，直视着哥哥的眼睛，“你能答应我吗？”
林暮看着弟弟异常认真的表情，心中那点不安又浮现出来。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当然，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林澈满足地笑了，重新靠回哥哥肩上。在林暮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眼神变得幽深而偏执。
那天深夜，当林暮终于入睡后，林澈悄悄走进他的房间，站在床边久久凝视着哥哥的睡颜。
月光下，少年的表情既充满爱怜又带着疯狂的占有欲。他俯下身，在哥哥唇边留下一个轻若羽毛的吻。
“你是我的，哥哥。”他如同宣誓般低语，“任何人试图带走你，我都会让他们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窗外，一道无声的闪电划破夜空，预示着即将来临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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