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大人,这次我
>直到某天,你发现卧房里所有关于你的物品都消失了。
>连你亲手刻在琉璃亭契约上的名字也在褪色。
>你终于明白——这场漫长的告别,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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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地洒进卧房,在光滑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纹样。空气里微尘浮动,静得能听见窗外轻策山庄传来的模糊流水声。你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脚步放得极轻,走向窗边那个颀长的背影。
他总爱站在这里,眺望云来海,目光沉静,仿佛能穿透千年的时光。今日的他,一身玄衫金纹,岩脊般挺拔孤峭,连阳光似乎都格外偏爱他,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你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白瓷底托磕碰出细微清脆的一声响。
他闻声,极缓地5转过头。
那双熔岩般的金色瞳孔看向你,依旧威严,依旧深邃,却蒙着一层你日益熟悉的、礼貌的疏离。他沉默地注视了你片刻,像是从浩如烟海的记忆沙尘里艰难地搜寻着什么,最终却徒劳无获。
然后,他开口,声音平稳如磐石,听不出丝毫涟漪。
“阁下是?”
你的指尖猛地一蜷,刚刚端过茶盏的温热尚未褪去,心口却像是被冰棱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寒意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你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熟悉的、细密的疼痛压下去,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轻松:“是我呀。茶刚沏好,是今年新贡的翘英庄的春茶,你尝尝看?”
他的目光掠过那杯氤氲着热气的茶,微微颔首,礼节周全,无可指摘:“有劳了。”
却没有去碰那杯茶,而是重新将视线投向了窗外无垠的海天相接之处,将你彻底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你站在原地,看着他完美却冰冷的侧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日复一日,同样的问话,同样的“阁下”,同样的疏远。“磨损”像一场无声的风沙,日日夜夜吹刮着他关于你的所有记忆,留下坑洼斑驳的荒芜。你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每一次回答却依然需要耗尽全身力气。
没事的,你告诉自己,会好的。至少,这里的一切都还保留着你们共同生活的痕迹。你还能守着他。
你转身,想为他寻一件常披的外衫,借口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走向衣柜时,你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微弱地骚动,一种莫名的不安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你。你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抗拒去打开那扇柜门。
指尖微微发颤,你最终还是伸手,缓缓拉开了沉重的檀木柜门。
里面空荡荡的。
他常穿的几件衣袍整齐地悬挂着,泛着丝绸特有的光泽。但属于你的那一半空间,空了。不是临时取出的空,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仿佛从未存在过任何物品的、被精心整理过的空寂。
你的呼吸骤然停住。
不可能……你昨天还取过一件披风!你猛地转身,视线仓皇地扫过这间无比熟悉的卧房。
梳妆台上,你常用的那盒胭脂不见了。床头小几,你睡前翻阅的游记消失了。墙上悬挂的那幅你们共同题字的山水画,如今只剩下他孤零零的落款和一方帝印,原本你提诗的位置,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空白。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你存在的证据一点点、彻底地从这个空间里抹除。
心疯狂地跳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窒息的恐慌。你踉跄着退后一步,背脊撞上冰冷的墙壁。不,不止这里!
你像是疯了一样冲出去,掠过回廊,奔向书房。你记得的,那里有最重要的东西,绝对无法被抹除的东西!
书房里弥漫着书卷和墨锭的清香。你直奔那张宽大的花梨木书案,颤抖着手拿起压在镇尺下的那一卷契约。
那是你们在琉璃亭定下的契约。不是凡俗的婚书,却胜过婚书。其上有璃月的律法效力,更有岩王帝君的神力加持,坚不可摧,永世长存。那是他予你的承诺,是你在这场漫长“磨损”中最后的、唯一的锚点。
契约卷轴冰凉柔韧的触感传入掌心,你屏住呼吸,一点点将它展开。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他的字,铁画银钩,沉稳磅礴。你的名字,曾被他亲手执笔,镌刻在他的名讳之旁,同样灌注着神力的微光,清晰而深刻。
你的目光急切地落向那个位置——
然后,你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
你的名字还在。
但它正在…褪色。
像是被水浸染的墨迹,边缘开始模糊、涣散。那原本璀璨的金色神光正一点点变得黯淡、稀薄,仿佛风中残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构成名字的笔画正以一种缓慢却无可挽回的速度,分解、消融,化为卷轴上细微的、无意义的尘埃颗粒。
它不是被暴力撕毁,而是更令人绝望的——自然消散。仿佛天地间的某种规则,正在平静地、不可抗拒地否认你们之间的联结,否认你存在过的痕迹。
卷轴从你彻底失力的指间滑落,轻飘飘地落在光滑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怔怔地站在原地,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褪去了。原来,“磨损”最终磨去的,不是他的记忆,而是你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事实”本身。
他忘了你,于是世界,也开始遗忘你。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守候,所有日夜不休的恐惧和期盼,在这一刻,悉数化为冰冷的灰烬。
结束了。
这场漫长到让你忘记时间的告别,终于走到了尽头。不是你离开他,也不是他离开你,而是“你们”这个概念,正在被彻底地从时间的洪流中擦去。
你慢慢地转过身。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书房门口,正静静地看着你,看着你脸上纵横的泪痕,看着你眼中破碎的光芒。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属于神明看待众生困惑时的悲悯,以及完完全全的…陌生。
他看到了地上那卷摊开的契约,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似乎有些不解其上的悲恸从何而来。
然后,他再次看向你,微微蹙起英挺的眉,声音温和依旧,却像最锋利的刀子,精准地捅入你最后的心防。
“阁下为何在此垂泪?”
你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望着他。看了很久很久,像是要将他最后的模样,刻进自己即将虚无的灵魂里。
终于,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破碎在风里。
“没什么……”
“走错地方了。”
你低下头,不再看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从他身边走过。
门槛很高,你迈过去时,裙摆拂过冰冷的石面。
门外,是天高海阔的璃月港,夕阳正将云来海染成一片浩渺的金红。
你僵在原地,眼泪还挂在腮边,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见你不答,那份神性的、该死的悲悯又加重了几分,甚至非常好心地补充了一句,试图宽慰你这个“误入他人书房还对着契约莫名其妙痛哭流涕的陌生女士”:
“若是遇到难处,可往月海亭寻求帮助。言及钟离之名,或可得几分便利。”
“……”
你看着他那张认真建议、毫无杂念的俊脸,突然就很想抄起旁边博古架上那个据说是上古遗珍的陶罐,敲开他的石头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也风化成沙子了。
“多谢…钟离先生指点。”你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感觉自己的悲伤正在被一种荒诞的愤怒取代。“月海亭…确实是个好去处。”
你甚至开始认真思考,去月海亭是应该申请“寻找丈夫记忆补助”还是“控告岩王帝君非法丢弃妻子罪”更能让他们受理。
你深吸一口气,决定进行最后一次(并且注定失败的)尝试。你指着地上那卷还在不断消散你名字的契约,用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语气问:
“那…这个,您还记得吗?琉璃亭,我们…呃,曾经一起签的。关于…关于共同居住和…财产分配?”你艰难地试图给那份神圣的婚约契约套上一个世俗且他可能关心的外壳。
钟离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契约上,他沉吟了片刻,在你几乎要燃起一丝虚妄希望时,他点了点头。
你心跳漏了一拍。
然后就听他用一种考古学家鉴定文物的严谨口吻评价道:“此契约为真。琉璃亭的印鉴,以及…嗯,这旁侧似乎曾有一处附属签名,可惜年代久远,磨损严重,已无法辨认了。可惜…”
他甚至还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为一份“古籍”的残缺而感到惋惜。
“……”
你彻底没脾气了。
好的,钟离先生。不仅忘了老婆,还把老婆的签名当成了文物磨损。真棒。
你抹掉脸上最后的泪痕,扯出一个极其扭曲但大概算是笑容的表情。
“无法辨认…好啊,真好。省了离婚…呃,我是说,解除契约的手续了。”
不再看那块成了精的顽石,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快得几乎像逃。
走到门口,你忽然又停下,回头对着那位依旧沉浸在“文物鉴定”氛围中的往生堂客卿,无比诚恳地说:
“钟离先生,建议您下次签这种长期契约前,最好附加一条‘记忆保留条款’,或者至少…给合作伙伴买个遗忘保险?”
“毕竟,”你皮笑肉不笑地补充道,“这年头的‘磨损’,它不保修啊。”
说完,你头也不回地踏出门,狠狠摔上了门——当然,没摔动,那门是上好的沉木做的,重得像他的本体。
你捂着啊2被反震得发麻的手,龇牙咧嘴地走了。
房间里,钟离微微蹙眉,略带疑惑地看了一眼3那紧闭的房门。
“遗忘保险…?”他沉吟着,“以普遍理性而言,确是一项颇具前瞻性的商业构想。或许可与堂主探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