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雅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样东西，大概是嘴里那口还没咽下去的、隔夜的、加了双份芝士的廉价披萨。
事情发生得毫无征兆。
她，一个苦逼的广告公司文案狗，连续熬了三个大夜修改甲方爸爸那堪比老太太裹脚布又臭又长的方案后，终于获得了一天珍贵的补觉机会。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砸在出租屋的窗户上噼啪作响，完美衬托了她“被全世界抛弃”的悲凉心境。
她正做着梦，梦里甲方爸爸变成了一只巨型尖叫鸡，追着她疯狂咆哮：“感觉不对！不够高大上！要五彩斑斓的黑！”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哭喊：“爸爸！饶命啊！五彩斑斓的黑那是石油在水坑里的倒影！”
就在她即将被尖叫鸡一嘴啄死之际，脚下一空——
“咚！”
一声闷响，伴随着某种东西断裂的脆响，巨大的失重感猛地将她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唔……地震了？”她迷迷糊糊地想，感觉浑身像是被拆散了架又胡乱拼凑在一起，疼得厉害。
嘴里好像还真有一股隔夜披萨混合着铁锈的怪味。
不对啊，她住的可是老破小的一楼，地震了也该是左右晃，怎么是往下掉？
她费力地睁开仿佛被胶水粘住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入眼的，不是她熟悉的、贴着劣质动漫海报的天花板，也不是那盏总是摇摇晃晃的节能灯。
而是一片……古色古香的……木头椽子？上面还雕刻着繁复的……花鸟虫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廉价的脂粉香气，混杂着淡淡的霉味和一种说不清的甜腻味道，熏得她脑仁疼。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触感粗糙的褥子。
“我……这是在哪？”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脑袋更是晕得像是坐了十次过山车。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又带着几分刻薄的女声像锥子一样刺破了她的耳膜：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醒啦！你这昏昏沉沉睡了快两天了，妈妈我还以为这十两银子打水漂了呢！”
妈妈？十两银子？
林小雅懵逼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大红大绿绸缎衣裙、头上插着明晃晃金簪银钗、脸上扑着厚厚白粉的中年妇女正扭着腰肢走过来。
那粉厚得稍微做个表情都能往下掉渣，一双精明的眼睛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到手、品相还待查验的货物。
这打扮……这自称……这环境……
一个极其荒谬、极其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林小雅的天灵盖！
她猛地扭头，环顾四周。雕花木窗、绣着鸳鸯的屏风、铜镜、梳妆台上那些零零碎碎的胭脂水粉盒……以及窗外传来的、隐隐约约的丝竹声和娇笑声……
这一切，都无比精准地指向了一个她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过的场所——
“卧……槽？！”一句经典的国骂脱口而出，声音虽弱，却充满了石破天惊的震撼。
那被称作“妈妈”的中年妇女——百花楼的老鸨柳如玉，被她这粗鄙之语惊得柳眉（画出来的）倒竖，拿着团扇的手指了指她：“哎哎哎，姑娘家家的，说的什么浑话！看来真是睡迷糊了！”
她凑近了些，那股浓郁的脂粉味更是扑面而来：“既然醒了，就给我好好认清楚现实！人牙子可是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你那赌鬼爹把你卖给我这百花楼了！整整十两雪花银呢！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这儿的姑娘了，乖乖听话，妈妈我保管你吃香喝辣！”
轰——！
柳如玉的话，像是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林小雅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穿越了。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独立社畜女性，不仅穿越了，还直接穿成了——青楼女子？！
社畜的终极福报难道不是升职加薪，而是包吃包住……包“就业”吗？！还是这种特殊行业！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如同冰水般浇头而下，让她瞬间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一身粗糙的、洗得发白的古代衣裙，手腕纤细，皮肤倒是挺白嫩。
但这绝不是她那个因为熬夜吃外卖而有点小肚腩的身体！
这不是梦！这他妈的是现实！是倒血霉的现实！
“不……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林小雅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就想下床，
“幻觉，都是幻觉！我再睡一觉，醒了就好了！对，醒了就在我那个破出租屋里了……”
她腿一软，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柳如玉眼疾手快（主要是怕摔坏了商品），一把扶住她，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做什么梦呢！给我清醒点！进了我百花楼的门，就是我这的人！念你刚来身子弱，许你再歇半日。回头我让翠花给你送点吃的来，吃饱了好好学学规矩！”
说完，柳如玉又用挑剔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嘀咕了一句“模样倒还周正，就是瘦了点，得好好调教”。
便扭着腰，摇着团扇出去了，临走还“贴心”地替她带上了门。
哦不，林小雅清楚地听到了门外落锁的“咔哒”声。
她瘫坐回冰冷的硬板床上，巨大的绝望和荒谬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赌鬼爹？卖女儿？十两银子？青楼？
这些关键词在她脑子里疯狂碰撞、旋转，拼凑出一个她根本无法接受的悲惨开局。
她想起了自己那还没还完的花呗
那盆没人浇水肯定要死的绿萝
那个改了八百遍还没通过的傻逼方案
还有那口没吃完的隔夜披萨……
两行热泪，终于忍不住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呜呜呜……早知道穿越待遇这么差……我宁愿回去给甲方爸爸当牛做马……至少不用卖身啊……”
哭了大概有十分钟，直到嗓子都哭哑了，林小雅才慢慢止住泪水。
不行，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可是经历过甲方的千锤百炼、甲方的反复无常、甲方的“感觉不对”的新时代女性！虽然眼前这个“项目”难度系数突破了天际，但坐以待毙绝不是她的风格！
她的核心诉求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且坚定：逃出去！必须逃出去！然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搞点小生意，安稳度过这辈子！
首先，需要情报。
她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观察这间屋子。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除了床、梳妆台、一个旧衣柜和一张小桌两把椅子，就没别的了。窗户对着外面的走廊，刚才柳如玉就是从走廊离开的。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看。
外面是一个小小的庭院，种着些花草，此时天色渐晚，廊下已经挂起了灯笼，隐约能看到几个穿着鲜艳衣裙的女子身影袅袅娜娜地走过，伴随着娇俏的笑声。
看来，这里是青楼的“员工宿舍”区域。
她又试着推了推窗户——果然，从外面闩死了。
正当她思考着能不能把窗户撬开时，门外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穿着绿衣裳、年纪约莫十五六岁、脸蛋圆乎乎的小姑娘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清可见底的米粥和一小碟咸菜。
小姑娘看到林小雅站在窗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憨憨的、带着点怯生生的笑容：“姐、姐姐，你醒啦？妈妈让我给你送点吃的来。你……你好点了吗？”
看来这就是柳如玉提到的翠花了。看起来不像有坏心眼的样子。
林小雅立刻切换模式，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友善、最无助的笑容：“谢谢你啊，小妹妹。我好多了，就是……浑身没力气，脑子也晕乎乎的，好多事都记不清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呀？”
她决定装失忆，这是获取基础信息最老套但往往最有效的方法。
翠花果然没起疑，把托盘放在小桌上，同情地看着她：“这里是百花楼呀，扬州城里……嗯……很有名的院子。”
她似乎不太好意思直接说“青楼”，“姐姐你是被卖进来的，前两天来的时候一直哭，哭晕过去好几回呢，睡了整整两天才醒。”
果然如此。林小雅心里一沉。
“那……门口是不是一直有人守着？我好像听到锁门的声音了……”她继续试探。
翠花老实地点头：“是呀，赵大哥就在院子那头守着哩。妈妈说了，新来的姐姐都要看好，怕……怕你们想不开或者乱跑。”
她指了指桌上的粥，“姐姐你快吃吧，不然凉了。吃了才有力气。”
林小雅看着那碗照得见人影的米粥，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穿越也是个体力活啊。
她坐下来，一边小口喝粥，一边旁敲侧击地从翠花嘴里套话。
这里是架空朝代“大胤”，扬州城算是繁华之地。百花楼在业内不算顶流，但也能混个中不溜。
老板柳如玉，为人精明算计。头牌叫苏婉清，心高气傲。打手头子叫赵大，力气很大，脑子不太好使……
最重要的信息是：百花楼临河而建，她这间屋子后面不远，就是一条连通外面运河的支流小溪，墙不算特别高。
一条河！
林小雅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这可是绝佳的逃生路线！
只要她能溜出这个房间，翻过那堵墙，跳进河里，就有机会顺着水流逃走！她大学时可是游泳队的！
希望之火，瞬间在她眼中点燃。
她三两口把粥扒拉完，对翠千恩万谢。
翠花收起碗筷，叮嘱她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开始学规矩了，便端着托盘离开了。
门，再次被从外面锁上。
但这一次，林小雅不再绝望。她趴在窗缝边，仔细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和赵大的位置。
夜色渐深，楼前越来越热闹，丝竹声、嬉笑声不绝于耳，而后院则相对安静下来。
机会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房间里那张看起来最结实的木椅子。
“对不起了，椅子兄，借你用用。”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举起椅子，用椅子腿拼命去撞、去撬那扇窗户的闩子！
一下！两下！三下！
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
终于，“咔啪”一声脆响！窗户的闩子被她硬生生撬断了！
一股带着河水湿气的、微凉的夜风瞬间涌了进来，吹在她滚烫的脸上，让她精神一振！
成功了！
她心中狂喜，手脚并用地爬上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外面果然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不远处就是那道一丈多高的后院墙头！
楼下传来巡夜龟公的脚步声和咳嗽声，她屏住呼吸，等那脚步声远去。
就是现在！
她小心翼翼地爬出窗户，猫着腰，凭借阴影的掩护，快速移动到墙根下。墙边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正好可以垫脚！
天助我也！
她踩着摇摇晃晃的木箱，奋力向上攀爬。指甲抠进了砖缝，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快！快！快！
终于，她爬上了墙头！墙外，那条在月光下微微泛着波光的小溪仿佛在向她招手！自由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她准备纵身一跃的刹那——
“嘿！哪个不开眼的想溜号？！”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粗吼猛地从下方响起！
一道巨大的黑影如同铁塔般猛地从墙根的阴影里窜了出来，正是打手赵大！
他手里拎着一根棍子，瞪着一双铜铃大眼，凶神恶煞地指着墙头上的林小雅！
林小雅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不是跳向自由的河流，而是像个笨拙的麻袋一样，直直地、重重地——
摔回了百花楼的后院里！
屁股率先着陆，疼得她眼冒金星，感觉尾椎骨都要裂开了！
赵大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来，像拎小鸡一样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呸！就知道你们这些新来的不安分！还想跑？摔不死你！看妈妈怎么收拾你！”
完了。
。。。
全完了。
。。。。。
逃跑计划，出师未捷身先死，持续时间不到十分钟。
林小雅被赵大粗鲁地拖着往回走，屁股疼，胳膊疼，但都比不上心里的绝望和冰凉。
她仿佛已经看到柳如玉那张扑满白粉的怒脸，以及等待她的、更加严酷的看管和“调教”。
自由的小船，还没下水，就他妈的说翻就翻了。
这个古代青楼职场，未免也太难混了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