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运码头的喧嚣混杂着河水的腥气扑面而来。楚知遥压下狂跳的心，快步走向那艘即将前往朔州的驳船。船头那满脸络腮胡的粗豪汉子——想必就是船老大——正焦躁地环顾码头，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
“船家，”楚知遥走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怯懦又急切，“可是要去朔州？能否捎带一程？船资好商量。”
那船老大闻声低头，斗笠下是一张微黑憔悴的少女面庞，粗布麻衣，背着个不起眼的包袱，看着像是投亲的孤女。他皱起眉，粗声粗气道：“俺这可不是客船！没地方伺候娇客！”
“奴婢不敢求好地方，能有个角落容身即可！实在是盘缠有限，驿车昂贵……”她语带哀求，从袖中摸出比寻常客船稍多些的散碎银两，捧在手中，“求船家行个方便。”
船老大瞥了眼她手中的银子，又打量了她几下，似乎权衡着多赚一笔外快和捎带个麻烦之间的利弊。他回头望了望码头来路，愈发不耐烦，最终骂了句粗话，一把抓过银子：“算你走运！赶紧上来，窝到货堆后头去，别碍事！开船前莫再出来晃荡！”
“多谢船家！多谢船家！”楚知遥连声道谢，手脚并用地爬上晃晃悠悠的跳板，依言缩到堆满麻袋和木箱的货物间隙里，找了个勉强能容身的角落，将身形彻底隐藏起来。
她刚藏好，就听到栈桥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船老大愈发不耐烦的抱怨：“磨蹭个卵！再不来老子开船了！”
另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赔着笑：“来了来了，李老大莫怪，路上耽搁了，耽搁了。”
楚知遥屏住呼吸，悄悄从麻袋缝隙中望出去。只见一个穿着半新不旧绸缎衫、商人模样的瘦小男子登上了船，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大箱子的仆从。那箱子看起来颇为沉重。
“就这点破东西，值当俺等这半天？”船老大没好气地哼道。
“哎呀，都是些紧要样品，见几个北边的老主顾，可不就得精心点嘛。”瘦商人笑着打哈哈，眼神却下意识地瞟了那只木箱一眼。
船老大似乎也懒得深究，吆喝着船工解缆开船。驳船缓缓离岸，驶入浑浊的河道。
楚知遥缩回角落，心中稍定。混在货船里，至少暂时安全了。但同船的这个瘦商人，总让她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他那份刻意掩饰的紧张，以及看向木箱时那种不同寻常的重视，不像是对待普通“样品”。
接下来的两日，船行平稳。楚知遥尽量不露面，每日只靠着自带的干粮和少量清水度日。那瘦商人和他的仆从待在船艄搭起的一个小棚子里，也很少出来活动。双方相安无事，仿佛只是同船的陌路人。
然而，第二日深夜，楚知遥被一阵极轻微的、持续不断的刮擦声惊醒。
声音很细微，但在万籁俱寂的河面上，却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悄然睁开眼，透过货堆的缝隙向外望去。月色昏暗，只见一条黑影，正用一把小锉刀之类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撬着瘦商人那只宝贝木箱上的锁！
是水贼？还是……内贼？
楚知遥的心瞬间提起，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匕首。那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值得人如此冒险在船上动手？
眼看那锁就要被撬开，突然！
“咔嚓！”一声脆响，在静夜中格外刺耳！似乎是撬锁者用力过猛，或是那锁结构特殊，发出了断裂的声响！
几乎同时，船艄棚子里立刻传来一声惊怒的低喝：“谁？！”
撬锁的黑影显然也吓了一跳，猛地起身就想逃窜！
但已经晚了。棚帘掀开，那瘦商人的仆从如同猎豹般扑出，动作迅猛异常，根本不是普通仆役该有的身手！他一把就扭住了那黑影的手臂，将其死死按在甲板上！
“唔！”黑影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楚知遥借着月光，看清了那黑影的侧脸——竟然是白日里一个看起来最为老实巴交的年轻船工！
此时，那瘦商人也提着灯笼冲了出来，脸色铁青，看到被制住的船工和那把撬了一半的锁，眼中闪过一抹惊惶与狠厉。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偷到爷爷头上！”瘦商人压低声音骂道，语气森然。
那船工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求饶：“饶命……东家饶命……小的，小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瘦商人冷笑，猛地蹲下身，一把揪住船工的头发，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眼睛，“说！谁指使你的？是不是‘黑狐’的人？嗯？”
“黑狐”？楚知遥心中一动，这是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号。
“没……没人指使……真是小的自己……”船工涕泪横流。
瘦商人显然不信，眼神愈发凶狠，对那仆从使了个眼色。仆从手下加力，船工顿时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嚎。
楚知遥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体。就在此时，她不小心碰倒了身后一个空着的木桶。
“咕噜噜——”木桶倒在甲板上，发出不大却不合时宜的滚动声。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瘦商人、仆从、以及那被制住的船工，三道目光如同利箭般，倏地射向她藏身的货堆方向！
灯笼的光晕也随之扫了过来，虽然未能直接照到她，却将她所在的区域暴露无遗。
“谁在那里？！”瘦商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厉警惕，那只宝贝木箱被他下意识地更紧地护在身后。仆从也立刻放开了船工，全神戒备地望向黑暗处。
楚知遥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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