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把银刀,劈开了大胤王朝旧都的废宫。断壁残垣在夜色中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无数鬼魅在风中起舞。
宋裴峙站在宫门前,黑袍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内衬上暗红色的纹路,像是凝固的血迹。他抬手拨开垂落的藤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脚下青石砖裂痕纵横,踩上去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五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
琉璃灯在殿中摇曳,酒香与血腥混杂。他记得自己跪在地上,胸口那支箭穿透了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单翊苏站在高台之上,弓弦尚在震颤,眼神却冷得像北境的雪。
"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句话在他耳边回荡了五年。
他缓步向前,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惊起数只夜枭。破败的石狮张着空洞的嘴,仿佛在嘲笑什么。宋裴峙停下脚步,伸手抚过狮身上的青苔,指尖传来湿冷触感。突然,一阵急风掠过,吹散了他额前几缕散发。
远处传来狼嚎。
他笑了,声音低哑:"你也闻到血腥味了吗?"
话音未落,袖中血凰令突然震颤,红光自缝隙间渗出,在地面上勾勒出凤凰图腾。宋裴峙瞳孔微缩,脚下的光影竟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五年前,他逃亡前最后望了一眼这道刻在蟠龙柱上的凤凰纹。
大殿深处,半截匾额横卧在尘埃中,"奉天承运"四字已模糊不清。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踏在记忆的伤口上。殿柱上留有五道深浅不一的抓痕,是他最后挣扎时留下的。
"殿下!殿下!"
恍惚间,似有当年朝臣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宋裴峙闭上眼,那些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水幕。忽然,一股刺骨寒意顺着脊背窜上后颈。
不对劲。
他猛地睁眼,血凰令的红光更盛,地面开始震动。七道灰影自裂开的地缝中升起,手持长戟,面容模糊,却透着骇人的气势。
"属下恭迎凰主。"
七个声音同时响起,如惊雷炸响。
宋裴峙嘴角扬起,眼中却无笑意。他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血凰令悬浮于空中,红光流转,映得他脸色发暗。密卫们单膝跪地,铠甲碰撞声竟如千军万马奔腾。
"五年了,"他轻声道,指尖划过殿柱上的抓痕,"该还了。"
狂风骤起,卷动残破的幡旗,似有万千冤魂随声而动。
他扯开发髻,任长发散落,在月光下转身时衣袂翻飞如凤翼。疯批的笑意爬上嘴角,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找到宣泄口。
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一声比一声尖锐。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
远方林间闪现第一抹火光。
宋裴峙眯眼估算距离,反而松开紧握血凰令的手:"来得正好。"
密卫尚未完全消散,新的脚步声却已在逼近。
殿外树影晃动,一双未被发现的眼睛在暗处闪烁寒光。
火光越来越近,脚步声杂乱而急促。宋裴峙没有回头,只是把血凰令收回袖中。红光隐去的瞬间,七道灰影如雾气般消散在夜风里。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像是要把方才那一场与旧日亡魂的对话一同掩藏。殿外传来低语声,有人正在靠近。宋裴峙缓步退到一根断裂的蟠龙柱后,指尖划过那五道抓痕。
"殿下,你真的觉得能瞒过他们?"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外面的人终于踏入大殿。火把照亮了来者——三名披甲侍卫,腰间佩剑上刻着单家徽记。领头的那人举高火把,目光扫过大殿,最后停在那半截匾额上。
"奉天承运……呵,现在只剩‘运’不在了。"那人冷笑一声,"五年了,连废宫都快塌完了。"
另一人低声说:"听说今晚有人看见凤凰纹泛红光,会不会是……"
"闭嘴!"领头的打断他,"那种传言你也信?别忘了当年是谁下的令,若真有事,咱们这些人都得陪葬。"
宋裴峙听着这番话,嘴角微微扬起。他缓缓从柱后走出,靴底踏碎一片枯叶。
"你们当年奉的令,如今想忘就忘?"
三人猛然转身,火把映出宋裴峙苍白的脸。领头的侍卫瞳孔一缩,手中火把差点掉落。
"你……你是……"
"我是谁?"宋裴峙向前一步,月光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你们当年不是最清楚不过吗?"
侍卫们下意识后退,一人已经悄悄摸向剑柄。
"殿下已死。"领头的咬牙开口,"大胤也早已不存。你到底是谁?"
"我?"宋裴峙轻笑,伸手拨开额前碎发,"我就是那个你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
话音未落,他袖中血凰令再度震颤,一抹红光在指缝间闪烁。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更多人。宋裴峙眯起眼,估算着人数和距离。
"看来今晚不只是你们几个来查探。"他低声说道,"倒是热闹。"
领头的侍卫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对,突然挥剑冲来。宋裴峙不动如山,直到剑锋即将触及胸口才侧身一闪,反手扣住对方手腕。
"你以为还能像五年前那样?"他贴近那人耳畔,声音冰冷,"错了,这次轮到我说——人人得而诛之。"
侍卫瞪大双眼,却见宋裴峙袖中红光暴涨。下一瞬,整座大殿再次震动,尘埃飞扬间,七道灰影再度浮现。
远处的火光更盛,喊杀声已然逼近。宋裴峙松开侍卫的手腕,任其跌坐在地。
"告诉你们的主子,"他转身朝殿外走去,背影被月光照得修长而孤冷,"我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殿下了。"
狂风卷起他的衣袍,仿佛凤凰展翅。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