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在望仙台上空盘旋,像一条被激怒的黑龙。宋裴峙的手指摩挲着掌心的半块玉佩,血迹已干,裂痕处残留着暗红纹路。单翊苏站在他身后五步开外,剑尖垂地,血珠顺着剑脊滴落。
"你放走了刺客。"宋裴峙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单翊苏没有否认。他抬起右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指缝间露出一道新鲜伤口。"你现在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他的声音沙哑,"不该卷进这场厮杀。"
宋裴峙忽然笑起来。笑声在燃烧的宫殿里格外刺耳。"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他转过身,衣袍下摆沾满灰烬,"五年前你用箭指着我时,可没这么多废话。"
单翊苏的手指收紧,指节发白。他能感觉到宋裴峙身上那股熟悉的疯劲又上来了——就像当年在刑场上,那人跪在雪地里大笑,说要踏碎整个宋家。
远处传来喊杀声。更多禁军正朝这边赶来。火舌舔舐着宫墙,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焦黑的汉白玉地面上。
"让开。"宋裴峙往前走了一步,血凰令在他手中微微震动。
单翊苏没有动。他的剑依旧指着地面,但站姿已经变了——是准备迎战的姿态。
宋裴峙看着他,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雪夜。那时的单翊苏也是这样站着,箭矢对准他的心口。不一样的是,现在两人中间隔着的不是背叛,而是更多的鲜血。
"你以为拦得住我?"宋裴峙抬起令牌。七道灰影从烟雾中浮现,刀光闪烁。
单翊苏突然出手。剑锋直取宋裴峙咽喉。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却在最后一寸偏了方向,只削断几缕青丝。
"你还在留手。"宋裴峙轻声道。他的手指抚过脖颈,那里有道浅浅的血痕。"每次都是这样。你以为你能决定我的生死。"
单翊苏的眼神动了动。他确实留了手。就像五年前那一箭,看似致命,实则偏了半寸。可现在不一样了,眼前的宋裴峙眼中全是疯意,像是要把整个皇宫都烧成灰烬。
"你想找的真相,"单翊苏缓缓开口,"不在这里。"
宋裴峙冷笑:"那你告诉我,太子临死前攥着这块玉佩想说什么?"
话音未落,一阵破空声响起。三支淬毒飞镖擦着宋裴峙耳边掠过,钉入身后廊柱。他猛地回头,只见火光中闪过一道黑影。
"他们来了。"单翊苏低声说,长剑横在胸前。
宋裴峙却笑了。他举起血凰令,令牌瞬间发出刺目红光。七名密卫如鬼魅般围成一圈,刀刃反射着跳动的火光。
"你说的他们,"宋裴峙舔了舔嘴唇,"是皇帝的人,还是……天机司的走狗?"
单翊苏瞳孔骤缩。五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提起天机司。那个操控朝局二十年的秘密组织,在宋太傅死后就消失无踪。
"不管是谁,"单翊苏沉声道,"你现在不能进去。"
"为什么?"宋裴峙步步逼近,"因为里面藏着你的秘密?还是……"他举起手中的半块玉佩,"藏着我的身世之谜?"
火焰突然窜高,照亮两人之间凝固的空气。宋裴峙能看见单翊苏颈侧跳动的青筋,还有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让开!"宋裴峙大喝。令牌剧烈震动,七名密卫同时拔刀。
单翊苏迎上扑来的刀光。剑锋与刀刃相撞,火星四溅。他且战且退,身上已有多处伤口。宋裴峙站在原地,看着他浴血奋战的身影。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单翊苏的剑被击飞,他单膝跪地,喘着粗气。
宋裴峙走过去,将剑尖抵在他喉间。他能闻到单翊苏身上混合着血与汗的味道。"现在轮到你了。"宋裴峙低声道。
单翊苏抬头看他,目光灼灼:"动手啊。"
宋裴峙的手指微微发抖。五年的仇恨、屈辱、痛苦在胸腔里翻涌。他只要轻轻一送,就能结束这一切。可是……
血凰令突然剧烈震动。宋裴峙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心脏。他踉跄后退,跌坐在地。单翊苏趁机跃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还不能用全力。"
宋裴峙想挣脱,却发现全身无力。他这才发现,自己胸前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跟我回去。"单翊苏轻声道。
"不。"宋裴峙咬牙,"除非你告诉我真相。"
单翊苏沉默片刻:"现在不是时候。"
"那就是永远不说?"宋裴峙冷笑。
"等你见到那个人。"单翊苏看着他,"真正的皇子。"
宋裴峙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喊声:"太子遇刺!"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皇宫方向升起滚滚浓烟,隐约可见有人从高墙上跃下。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快了。"单翊苏松开宋裴峙的手腕,"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继续跟我纠缠,或者去救那个冒牌货。"
宋裴峙猛地站起来。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大步朝皇宫方向奔去。血凰令在他手中发出微弱的光芒,仿佛在指引什么。
单翊苏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也跟了上去。
晨光中,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掠过屋檐。风卷起他们的衣袍,像两只即将相撞的箭。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宋裴峙跃上宫墙时,看见太子正从望仙台上滚落。暗红血迹在汉白玉台阶上蜿蜒成扭曲的蛇。
"抓住他!"单翊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裴峙没有回头。他纵身跃下,衣袍擦过烧焦的垂花门楣。火舌正舔舐着飞檐上的金漆,把整个皇宫映成血色。
太子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宋裴峙蹲下身,看见他胸口插着半截断刃。那是把断成两截的御剑,剑柄还留在刺客手中。
黑衣刺客正在廊柱间穿梭。宋裴峙瞳孔骤缩——那人左肩有道新鲜刀疤,正是昨夜在宋府门前被血凰卫砍伤的刺客。
"原来是你。"单翊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他箭一般射向刺客,长剑挽起银虹。
宋裴峙却看向太子逐渐涣散的眼神。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太子的手突然抓住他的靴子:"密室……密室里的东西不能让……"
话音戛然而止。宋裴峙低头,看见太子瞳孔已经扩散。他慢慢掰开那只僵硬的手,发现掌心里攥着半块染血的玉佩。
"别碰那个!"宋裴峙抬头时,正看见单翊苏的剑尖刺偏了半寸。刺客趁机撞破窗纸,身影消失在重重宫墙深处。
"你故意放走他。"宋裴峙站起来,玉佩在掌心发烫。
单翊苏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宋裴峙手中的东西,脸色苍白得可怕。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更多禁军正朝这边赶来。
宋裴峙忽然笑了:"看来太子知道的东西,比你想像的多。"
他转身要走,却被单翊苏拽住手腕。对方掌心有未干的血,不知是谁的。
"现在不是时候。"单翊苏低声说。
"对你来说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宋裴峙甩开他的手,"等我也像太子一样死在宫墙里吗?"
这话刚出口,他就看见单翊苏的脸色变了。不是惊怒,而是某种更深的痛楚。就像五年前那个雪夜,当他说出"你要杀便杀"时,单翊苏眼中闪过的神色。
喊杀声更近了。宋裴峙后退一步:"让开。"
"你去哪?"
"去找太子想告诉我的东西。"宋裴峙举起那半块玉佩,"或者……你愿意告诉我真相?"
单翊苏的手慢慢握紧剑柄。晨光中,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回廊尽头传来。单翊苏猛然转身,剑锋挑起三片飞镖。暗器钉在朱漆柱子上,尾端泛着幽蓝的光。
"他们来了。"单翊苏低声道,"真正的敌人。"
黑影掠过飞檐时,宋裴峙看清了刺客的面容。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左脸有道蜈蚣状的旧疤,眼神却像淬过毒的刀。
"密室在乾清宫地窖。"单翊苏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但里面的东西会要你的命。"
宋裴峙冷笑一声,足尖点在焦黑的琉璃瓦上。风卷着灰烬扑在脸上,他能尝到血腥味混着檀木燃烧的焦苦。
刺客在御花园的太湖石间突然转向。宋裴峙心头一紧——那是去太后寝宫的方向。单翊苏在他身后三丈开外,长剑划过枯枝时溅起几点火星。
"小心暗弩!"单翊苏突然大喝。
话音未落,三支弩箭破空而来。宋裴峙翻滚躲避,右肩仍被擦出一道血痕。刺客趁机跃上宫墙,月光在他手中短刃上折射出冷光。
"追!"宋裴峙抹去脸上的血。
他们闯进一片竹林时,刺客突然停住了。竹叶沙沙作响,晨露从断裂的箭尾滴落。单翊苏握剑的手微微发抖,指节泛白。
"你中毒了?"宋裴峙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
单翊苏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几具宦官的尸体横陈在碎石路上,喉间都插着同样的飞镖。
刺客的笑声从假山后传来:"你们本不该追到这里。"
宋裴峙刚要上前,单翊苏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别动。"他的手冰凉,"地上有机关。"
说话间,刺客抬脚轻点。青砖缝隙间闪过一丝寒光。宋裴峙倒吸一口冷气——那是淬毒的梅花针阵。
"太子知道的事,你也想知道?"刺客的声音阴恻恻的,"那就用命来换。"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袖。漫天银针如暴雨倾泻。宋裴峙翻滚躲闪,耳畔响起单翊苏的闷哼。他回头看见对方左臂插着三根细针,却仍握着剑。
"你疯了?"宋裴峙低声怒吼。
单翊苏扯下外袍裹住伤口:"总比你送命强。"
刺客突然笑了:"你们还不明白吗?"他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意想不到的脸,"从你们踏进这片竹林开始,就注定要死在这里。"
宋裴峙瞳孔骤缩。他认出了那张脸——五年前刑场上监斩的锦衣卫统领。
"当年没杀成你,"那人舔了舔嘴唇,"今天正好补上。"
单翊苏突然出手。剑锋劈开晨雾,直取对方咽喉。金属相撞声在竹林间回荡,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宋裴峙看到单翊苏的剑法变了——不再是熟悉的太极剑路,而是天机司独有的暗影十三式。
"你果然背叛了天机司。"刺客边打边笑,"难怪他们要灭你满门。"
单翊苏的剑势微微一滞。宋裴峙抓住机会欺身而上,却见刺客突然甩出一个铁盒。紫色烟雾瞬间弥漫整个竹林。
"闭气!"单翊苏大喊,但已经晚了。宋裴峙只觉喉咙灼烧,视线开始模糊。
刺客的笑声仿佛从地狱传来:"这种毒,你们该熟悉才是。五年前,它差点要了你的命。"
宋裴峙踉跄后退,摸到腰间的解毒丸。单翊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吃那个。"他的声音沙哑,"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天,"单翊苏咳出一口黑血,"是我给你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