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船顺着春汛的水流漂向河湾时,林夏正用细麻绳把合在一起的齿轮果核串起来,挂在颈间——顾砚说这样能贴着心口,像揣着个小小的共鸣器,彼此的情绪会通过金属纹路悄悄传递。
“快看!那船好像在打转!”顾砚突然指着河湾处,原本顺流的纸船竟在原地打圈,船头的齿轮图案被水浸得发深,像在拼命示意什么。
两人沿着河岸追过去,水浅处的石子硌得脚底板发疼,却不及心里的好奇来得迫切。纸船在离岸三尺的地方停住,船身微微倾斜,露出船底贴着的小字条,是用歪歪扭扭的彩笔写的:“求助!我们的记忆被雾吞了!”
字迹边缘洇着水,纸角还沾着点灰绿色的绒毛——是迷雾森林的特产,林夏认得那绒毛沾到皮肤上会发痒,三天才能消。
“是迷雾森林的孩子们。”顾砚捞起纸船,小心翼翼揭下字条,“他们上个月去森林深处采‘忆念草’,说是要给长老做寿礼,这会怕是被困在雾里了。”
迷雾森林的雾和别处不同,专吞人的短期记忆,进去的人往往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最后困在原地打转。林夏摸了摸颈间的齿轮果核,果核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字条里的焦急。
“得去接他们。”林夏把字条折好塞进兜,“忆念草只在月圆夜开花,今晚刚好满月,他们肯定还在等花开。”
顾砚从背包里翻出两张防潮垫:“我早备着这个——迷雾森林的地面潮,垫着能少沾点绒毛。”他又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萤火虫,“这个能照出记忆残留的光,雾里看不见路时,跟着光点走就行。”
往森林走的路上,空气渐渐变得黏腻,淡绿色的雾从树缝里渗出来,缠上脚踝,像群调皮的小蛇。林夏刚想说“记得跟上”,转头就见顾砚正伸手拨开缠向她的雾丝,自己的裤脚却被雾裹住了大半。
“你的果核烫不烫?”顾砚突然问。
林夏摸了摸颈间,金属片确实在发热:“烫!难道他们离得很近?”
“是孩子们的情绪在传过来。”顾砚指了指前方,萤火虫的光突然变亮,在雾里冲出条光带,光带尽头有团更亮的光斑——是孩子们聚在一起的体温映的。
拨开最后一层浓雾,果然看见五个背着小竹篓的孩子围成圈坐着,怀里的空篓子倒在一边,显然采到的忆念草也被雾吞了。最小的那个扎着羊角辫,见有人来,瘪着嘴要哭:“我们……我们忘了要做什么,只记得口袋里有纸船。”
“别怕,我们带你们出去。”林夏蹲下来,把萤火虫罐递给她,“跟着光走,就能想起路。”
顾砚则从包里掏出备用的忆念草种子:“这个给你们——记不住采了多少,种下去等明年收,也算给长老的寿礼。”
孩子们眼睛亮起来,跟着萤火虫的光往回走。雾渐渐淡了,林夏走在最后,忽然被身后的小辫子拽住衣角:“姐姐,你的脖子上挂着什么?刚才雾里好黑,我好像看见它在发光。”
林夏摸了摸齿轮果核,果核的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是能记起事情的小齿轮哦。”
“那我能摸摸吗?”
指尖刚碰到金属片,果核突然闪了下光,小辫子“呀”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我把采到的第一株忆念草藏在树洞里了!就在刚才我们坐的地方!”
顾砚回头笑:“你看,它真的是共鸣器呢。”
走出森林时,满月刚爬上树梢,孩子们举着失而复得的忆念草欢呼,顾砚在一旁帮他们把草整理成束,林夏则蹲在河边,看着那只载信的纸船——它不知何时漂了回来,船底又多了行新字:“谢谢齿轮姐姐和齿轮哥哥”,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嘴角还沾着点雾绿色的绒毛。
林夏把纸船放进河湾,看着它载着新的字迹漂向远方,颈间的齿轮果核轻轻颤动,像在和满月的光一起,哼着首温柔的歌。原来有些记忆会被雾吞掉,但只要有人带着光来接,只要彼此的温度能透过齿轮传递,就总有找回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