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星轨镇时,春雪刚停,老柳树下的积雪还没化尽,却已有嫩芽顶破树皮,裹着冰晶探出头来。顾砚把冰镐靠在树干上,林夏则将守冰人奶奶的信小心地放进树洞,和那只铁皮盒并排摆着。
“这样,二十年前的风就找得到回家的路了。”林夏拍了拍手上的雪,抬头看见顾砚正往酒坛里掺新酿的忆念草汁——是他提前在镇上酿好的,带着星轨镇的阳光味。
“守冰人奶奶说,酒要混着不同地方的味道才圆满。”他舀了勺新汁倒进坛里,琥珀色的酒液泛起细泡,“冰原的薄荷、森林的草香,再加点咱们星轨镇的春光,才算把这二十年的空缺补全。”
正说着,巷口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是迷雾森林的孩子们举着风车跑过,风车叶片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转起来像串流动的星子。领头的小女孩突然停在柳树下,指着树洞问:“里面藏着宝贝吗?”
林夏蹲下来,从坛里舀了点酒(当然是兑了温水的),给每个孩子尝了尝:“是比糖还甜的故事哦。”孩子们咂着嘴跑开时,衣襟上的风车转得更欢了,把“故事”两个字吹得满镇都是。
傍晚,祖父拄着拐杖来柳树下坐。顾砚给他斟了杯混酿的酒,老人抿了一口,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是晚丫头的手艺……薄荷放得不多不少。”他指腹摩挲着杯沿,“当年我被困在冰原,每天在帐篷里数日子,就怕她嫌我笨,连坛酒都酿不好。”
林夏把冰镐递给他,镐头的“晚”字被摩挲得发亮。祖父接过时,指节突然收紧,像握住了失散多年的时光:“这是她的冰镐,当年她总说我劈冰的样子像狗熊,非要亲自来……”话没说完,就被酒液的热气呛得红了眼眶。
守冰人奶奶的信后来被镇上的老人们传着看,有人认出信纸上的紫藤花是当年守冰人姑娘亲手绣的,有人想起顾爷爷当年在镇口等信时,总往冰原的方向望。渐渐地,老柳树下聚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带了自家的酒来掺,有人把藏了多年的旧信塞进树洞,连迷雾森林的孩子们都学着叠纸船,把心愿写在船上,让融雪顺着溪流漂向远方。
“你看,”顾砚碰了碰林夏的手肘,指着树洞旁新挂的木牌,上面是大家凑着写的字:“所有迟到的,都会慢慢赶来。”木牌边角还缠着孩子们串的忆念草,绿得发亮。
月光爬上柳树枝时,林夏和顾砚并肩坐在树下,听着坛里的酒在风里轻轻晃。远处的钟楼敲了八下,守冰人奶奶的信在树洞里轻轻颤动,像在应和着什么。林夏突然明白,所谓圆满,从不是把缺角硬生生磨平,而是让每个错过的瞬间,都在后来的日子里找到回响——冰原的风会吹过星轨镇的柳梢,二十年前的信会被孩子们的笑声读起,而那坛混了三地味道的酒,会在每个春天开封,让所有记得的、忘记的、迟到的,都在酒香里,变成星轨镇永恒的星子,亮在往后的岁月里。
顾砚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林夏低头看了看颈间的齿轮果核,又抬头望了望满天的星,觉得此刻的风里,既有冰原的清冽,又有森林的温润,还有星轨镇的暖,像极了那杯混酿的酒,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