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镇的雪连下了三日,防冻罩上的积雪已经能没过指尖。顾望踩着齐踝的雪往花田走,每一步都陷进松软的白里,发出“咯吱”的轻响,像在给地下的嫩芽报信。他怀里揣着块热毛巾,是林夏刚在炭盆上烤过的,要给防冻罩擦去积雪,让阳光能透进去。
“慢点走,别摔着。”林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给嫩芽“加餐”的东西——是用冰原松针煮过的水,放凉后冻成了冰块,顾砚说“冰里带着松针的暖,能让冻土也醒过来”。
顾望蹲在防冻罩旁,用热毛巾轻轻擦拭积雪,亚麻布上的齿轮麦穗纹渐渐显露出来,在雪光里泛着浅黄。透过透气孔往里看,铜齿轮上凝着层薄冰,冰面却没封住齿轮的轮廓,反而把“夏”字拓得格外清晰,像雪光在齿轮上盖了个印。
“它在给曾祖母写信呢。”他指着冰面上的字,“说我们把它照顾得很好。”
顾砚扛着把小铲过来,铲头沾着新鲜的泥土——是从老柳树根下挖的,带着草木的腐殖香。“该给嫩芽松松土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铲头探进罩子边缘的泥土里,“雪水把土冻硬了,得让根须喘口气。”
铲头刚碰到泥土,就听见“咔”的轻响,像触到了什么硬东西。顾砚放慢动作,轻轻刨开表层冻土,露出块巴掌大的冰——冰里冻着根灰蓝色的纤维,是灰蓝嫩芽的根须,根须末端缠着个极小的齿轮,齿轮上的齿牙竟与铜齿轮的“夏”字纹完美咬合,像在冰里完成了场沉默的对接。
“是冻土的回信!”林夏的声音带着惊喜,她认出那小齿轮是冰原勘测员用的工具碎片,守冰人奶奶的照片里见过,“它把冰原的齿轮送来了!”
顾望把松针冰块放在冻土旁,冰块融化的水顺着泥土缝隙往下渗,冻着齿轮的薄冰渐渐化开,灰蓝根须带着小齿轮,慢慢往铜齿轮的方向探,像终于找到家的孩子。阳光突然从云缝里钻出来,透过防冻罩照在两个齿轮上,铜齿轮的红光与小齿轮的蓝光融在一起,在泥土上投下圈紫色的光晕,像时光在地下调了种新颜色。
“它们接上了!”顾望的鼻尖冻得通红,却顾不上搓,眼睛死死盯着光晕里的齿轮,“曾祖父和曾曾祖父的齿轮,在土里见面了!”
老座钟的钟声在这时穿透雪幕,比平时清亮,像在为这场跨代的重逢鼓掌。顾砚把松针水均匀地浇在泥土里,水珠落在光晕上,溅起的小水花里竟映出冰原的影子——极光下的帐篷前,守冰人奶奶正把封信塞进冰缝,信封上的齿轮印与铜齿轮的“夏”字如出一辙。
“你看,”林夏指着水花里的影子,“原来所有的相遇,早就写在时光里了。”
雪开始化时,防冻罩的亚麻布上渗出点点绿意,是嫩芽的叶片顶破了薄冰,在雪光里探出小脑袋。顾望把热毛巾盖在罩子上,让余温慢慢渗进去,他知道,冻土下的齿轮还在继续转动,根须还在悄悄相拥,就像老座钟的钟摆,不管雪下得多大,总会准时晃出温暖的弧度。
暮色漫上来时,他看见防冻罩的雪地上,有个小小的齿轮印——是铜齿轮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印在雪上,像给这个冬天,盖了个带着体温的邮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