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歌站在那扇紧闭的木门前,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递出药包时小厮掌心的湿意。门缝里透出的光微微晃了一下,像是有人从内侧靠近又退开。
云浅歌“是我,云浅歌。”
她声音放得轻,
云浅歌“来看望您。”
屋内静了片刻,才响起一声沙哑的回应:
嬷嬷“姑娘有心了,可老奴近来风寒未愈,怕过了病气。”
云浅歌“药是宫里配的枇杷膏,不碍事。”
她将手里的布包往前送了送,
云浅歌“嬷嬷教养小姐多年,府中上下都记着您的恩情,我也想尽些心意。”
门吱呀一声拉开一道窄缝,昏暗中露出一张皱纹密布的脸。嬷嬷眯着眼打量她,目光在她衣襟上停留了一瞬,才伸手接过药包。
云浅歌顺势抬眼,扫过屋内。靠墙一张旧桌,油灯燃着半截蜡,纸页一角从砚台下露出来,墨迹未干。床榻边堆着几件旧衣,角落有个上了锁的小柜子。
嬷嬷“多谢姑娘体恤。”
嬷嬷低声说着,就要关门。
云浅歌“嬷嬷慢些。”
她忽然道,
云浅歌“昨夜我梦见幼时在浣衣坊,有个婆子唤我‘小姐’,说我不该在那里。醒来后心里不安,想着府里年长的老人不多,特来问问,您可曾听谁提过类似的话?”
嬷嬷的手顿在门框上,指节微微发白。
嬷嬷“老奴耳背,听不清了。天凉,姑娘早些回吧。”
门被关上了。
云浅歌转身离开,脚步平稳,却在拐过巷口时停下。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塞进守门小厮手里:
云浅歌“今日我送的药,若是嬷嬷没吃,你告诉我一声,另有赏。”
当晚三更,贴身丫鬟悄然回禀:
丫鬟“奴婢藏在梅林外,见那嬷嬷披了件灰袍出门,往西北角去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她和李夫人身边的红霞在井台旁碰头,说了几句就散了。红霞留了个布包给她。”
云浅歌“布包呢?”
丫鬟“嬷嬷带回屋里了。”
云浅歌点头,命她退下。次日清晨,她亲自熬了一碗红枣粥,加了些燕窝粉,说是补气血的方子,让丫鬟送去偏院。
半个时辰后,丫鬟回来:
丫鬟“嬷嬷吃了半碗,说味道好。”
她垂眸,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
第三日夜里,厨房突然冒烟,火势不大,但惊动了巡夜的人。几个家丁提着水桶匆匆赶去,偏院一带顿时空了。
云浅歌换了一身深色衣裙,兜帽压低,沿着墙根走到那间屋子后窗。窗闩松动,她轻轻一推便开了。
屋内气息陈旧,混着药味与潮湿的布料味。她摸黑走到床边,掀开枕头——下面压着三张银票,印着李氏私库的暗纹,每张五百两。
她收起银票,转而打开那个小柜子。锁已锈死,她用发簪撬开,翻找片刻,在夹层里摸到一张折好的信纸。
借着窗外微光展开,字迹歪斜却清晰:
> “事情已办妥,云浅歌必死无疑,待她饮下那碗参汤,便再无人知当年真相。只等她一命呜呼,便可对外称其体弱难继,永绝后患……余款待事成后再付……”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将信纸仔细叠好,连同银票一起收入袖袋。正欲起身,忽觉脚底踩到什么。低头一看,是一片碎布,颜色灰褐,边缘烧焦,像是从大袖上撕下来的。
她盯着那块布,想起前夜丫鬟所说——嬷嬷穿的是灰袍。
窗外风声渐紧,远处传来巡夜人说话的声音。她迅速翻出窗户,顺手带好窗扇,沿着原路返回。
回到自己房中,她点亮一盏小灯,把信摊在桌上,反复看了三遍。笔迹虽陌生,但用词习惯与李氏平日批阅账本时一致,尤其是“体弱难继”四字,曾在去年一份嫁妆单批注中出现过。
她吹熄灯,坐在黑暗里。
原来不是偶然。验血那日,李氏之所以失态,并非因结果出乎意料,而是因为她确信自己早已动手——那碗所谓的“安神参汤”,根本就是毒药。
而教养嬷嬷,正是经手之人。
她缓缓抬起手,摸了摸鬓边的凤簪。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像一道无声的提醒。
不能再等了。
翌日午时,她遣人传话给守门小厮,说昨夜梦见嬷嬷咳血,心中不安,想再送些润肺丸。小厮应允放行。
她带着药瓶走进偏院,这次嬷嬷没有开门,只从门缝里接过药,脸色比前几次更显灰败。
云浅歌“嬷嬷近日可还好?”
嬷嬷“老了,撑不了多久。有些事,活着不说,死了也就带走了。”
云浅歌心头一震,面上不动:
云浅歌“人都会走这一步。只是活着的时候,若做了亏心事,夜里睡不踏实罢了。”
嬷嬷猛地抬头看她,眼神浑浊却锐利:
嬷嬷“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云浅歌“没什么意思。”
她微笑,
云浅歌“我只是觉得,一个人活一辈子,总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比如谁该是嫡女,谁不该是,其实有些人比谁都清楚。”
嬷嬷嘴唇颤抖,忽然咳嗽起来,整个人倚在门框上摇晃。
云浅歌“您保重。”
云浅歌退后一步,
云浅歌“等您好了,我再来探望。”
她走出偏院,脚步未停。
回到房中,她取出那封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灰落在铜碟里,像一层薄雪。
然后她铺开一张新纸,提笔写下几个名字:红霞、厨房老张、守门小厮、偏院洗衣妇。
这些人,都见过嬷嬷深夜外出,或接过她送来的药。
她不需要证据公之于众,只需要知道,当她出手时,会有声音替她作证。
傍晚时分,红霞奉李氏之命送来一套新裁的衣裳,说是赏她的。
云浅歌笑着接下,亲手打开包袱。
衣料是上等云锦,金线绣着缠枝莲纹。她在袖口内侧轻轻一摸——那里缝着一张极薄的纸条。
她不动声色地将衣裳挂起,待红霞离开后,才拆开纸条。
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三日后晚膳,照旧。”
她盯着那句话,良久,嘴角缓缓扬起。
三日后?
她偏头看向妆台上的铜镜,映出她沉静的面容。
那就三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