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进相府正厅,青砖地上映出一道细长的影子。云浅歌站在香案前,指尖还残留着昨夜渗血后的微黏感,她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收进袖中,抬眼扫过满堂宾客。
今日是她的及笄礼。
主位上的李氏端坐不动,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像一层薄冰覆在水面。苏锦书立于侧席,唇角微微翘起,手指绕着腰间玉佩打转。
赞者宣礼,云浅歌缓步上前,跪坐于蒲团之上。侍女捧来第一支发簪,素银无纹,象征童稚未染。她低眉顺目,任人挽发插簪,动作一丝不乱。
第二支金钗递来时,苏锦书忽然起身:
苏锦书“母亲,这并蒂莲金钗是我亲手所制,原想留作贺礼,不如由我为姐姐加笄,以表姐妹情谊。”
李氏略一颔首:
李氏“也好。”
云浅歌垂眸不语,只觉那支金钗入手沉重,雕工繁复,双莲交缠,花心嵌着细小珠粒。她不动声色地用指腹轻蹭了一下花蕊,略有凸起。
苏锦书笑意盈盈,将金钗举高,似要为她戴上。可就在即将落发之际,手腕忽地一抖,金钗脱手坠地,“啪”地一声碎裂在青砖之上。
满座宾客皆是一怔。
苏锦书“哎呀!”
苏锦书惊叫出声,退后半步,
苏锦书“我不小心……真是对不住,姐姐莫怪。”
有人低声笑起来,也有宾客交换眼神,似在看一场笑话。
云浅歌仍跪坐着,神色未变。她缓缓低头,看向那堆碎片。其中一截断口处,正缓缓升起一缕极淡的灰烟,遇风即散。
她终于抬眼,声音清冷:
云浅歌“你不是不小心。”
话音未落,她已伸手探入袖中,取出一支银簪,疾步上前,在众人尚未反应之时,一把扣住苏锦书的手腕。
银簪尖抵在她脉门上,压出一道浅痕。
云浅歌“再动一下,这支簪子就会划破你的皮。”
云浅歌语气平静,
云浅歌“你说,是你手滑,还是这金钗本就有问题?”
苏锦书脸色发白,想要抽手却被牢牢钳制,
苏锦书“你疯了!当着这么多客人行凶?”
云浅歌“行凶?”
云浅歌冷笑,俯身拾起一块带机关的残片,举至众人眼前,
云浅歌“诸位请看,这金钗内藏夹层,花心暗扣一经摔碎便释放毒粉,名为‘青冥散’。吸入三息,喉舌麻痹,七步之内倒地不起——你们方才,可有谁觉得头晕胸闷?”
宾客哗然,纷纷后退。
一名年长夫人颤声道:
夫人“青冥散……那是禁药,早被朝廷封禁多年,怎会出现在这里?”
云浅歌不答,只将残片递向侍女:
云浅歌“取清水来。”
片刻后,一碗清水呈上。她将碎片投入其中,水波微漾,不多时,水面泛起幽蓝涟漪,如雾流转。
云浅歌“此毒遇水显色,蓝如夜空初暗,正是青冥散无疑。”
她环视四周,
云浅歌“若非我早有防备,此刻已倒在各位脚边。”
李氏终于站起,厉声道:
李氏“胡闹!这金钗乃府中绣坊所出,怎会藏毒?你莫要污蔑锦书,借此羞辱你庶妹!”
云浅歌转向她,语气依旧平稳:
云浅歌“母亲说得对,绣坊出品,理应无虞。可我记得,您陪嫁的绣娘中有一位陈嬷嬷,专擅药线刺绣,曾为前贵妃绣过避疫香囊。而青冥散的配制秘方,恰好需要三年窖藏的药丝做引——这种手艺,整个京城,只有两家掌握。”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李氏:
云浅歌“一家在宫中,另一家,便是您的陪嫁绣坊。”
李氏瞳孔微缩,嘴唇抿成一条线。
云浅歌继续道:
云浅歌“昨夜宫使来取密函,今晨皇帝亲自复核文书。我手上这道伤,是交函时不小心划破的。但我不疼,因为我知道,只要真相还在往前走,流一点血算不得什么。”
她抬起右手,露出昨夜留下的伤口,血痂边缘尚新。厅内一片寂静,无人再敢轻笑。
苏锦书挣扎着想开口,却被云浅歌手中银簪逼得不敢妄动。
云浅歌“你说你不小心。”
云浅歌盯着她,
云浅歌“可你刚才递钗时,拇指一直在按机关松扣。你不是失手,你是等着它碎在我头上。”
她松开手,后退一步。苏锦书踉跄后退,手腕上留下一道红痕,渗出血珠。
云浅歌“来人。”
云浅歌唤道,
云浅歌“将这金钗残片封存,送交刑部查验来源。另查近三个月绣坊出入记录,尤其是送往偏院的物料清单。”
两名仆妇应声而出。
李氏猛地拍案:
李氏“你还敢下令?这府里何时轮到你指手画脚!”
云浅歌“不是我下令。”
云浅歌看着她,
云浅歌“是律法不容践踏。若您觉得冤枉,大可随我去刑部对质。只是不知,到时候,会不会牵出更多不该见光的事?”
李氏僵在原地,脸色铁青。
宾客们神情各异,有的震惊,有的畏惧,也有人悄然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云浅歌不再多言,转身回到香案前,从侍女手中接过最后一支玉簪。通体温润,雕作飞燕衔梅之形,是她生母旧物。
她亲手将簪子插入发髻,端正起身。
赞者高声唱礼:“礼成——”
满堂肃然,无人应和。
她立于厅中,目光扫过李氏紧握扶手的双手,扫过苏锦书捂着手腕低头退下的背影,最后落在那堆被布包裹的金钗残片上。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粗使丫鬟匆匆穿过回廊,怀里抱着个木盒,直奔后园方向。
云浅歌眼角微动,却没有出声。
她知道,有些事才刚开始。
那丫鬟走得急,衣袖拂过廊柱时,一枚小巧荷包掉落,滚进石缝。她浑然未觉,头也不回地离去。
云浅歌缓缓抬手,抚了抚发间的玉簪。
簪尾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