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在案上轻轻晃了一下，云浅歌的手指停在玉簪尾端。她将簪子翻转过来，对着灯仔细看了一会儿，那道缝隙极细，若不刻意触碰几乎察觉不到。
她把玉簪收回发间，起身披了件外衫。
李氏今日进香，苏婉儿随行，府中内务暂由老管家代管。这是机会。
她径直走向前院书房。路上遇见两个洒扫的丫鬟，只低头行礼，并未多言。这时间点，主母不在，谁也不会留意一个嫡女去书房整理旧书。
书房门上了铜锁，但她在父亲留下的信物匣中早取出一枚刻有“相府机要”四字的玉印。守门婆子见印不敢阻拦，只叮嘱不可久留。
屋内陈设规整，檀木书架沿墙而立，分门别类排着经史子集。东侧靠窗一张紫檀大案，砚台墨迹已干，显然是李氏平日批阅账目的地方。
她没去看案几，而是走到东面第三排书架前。这里的书按《女诫》《内训》等妇德典籍排列，封面颜色统一，装帧整齐。她逐本抽出翻看，动作轻缓。
直到一本《女诫注疏》被抽出来时，指尖传来异样——书脊比旁的厚了一分。她将其握在手中，翻开内页，纸张泛黄，字迹工整，无甚特别。
但她知道不对劲。
重新合上书，用指甲沿着封背细细刮过，果然摸到一道接缝。她小心撬开夹层，里面藏着一本蓝布封皮的小册子，无题无名，只在右下角烙着一个极小的云纹印记。
她的心跳慢了一拍。
这个纹路，她见过。
城南老宅那封未寄出的信纸上，落款处就有相似的标记。而昨夜阿芜带回的油纸残片上，“莲”字轮廓也与此呼应。
她坐到角落矮凳上，迅速翻开账本。
起初几页记录的是米粮出入、布匹采买，看似寻常家用流水。但再往后翻，条目开始隐晦：“南货三车，酉时入西巷，得银八千。”
“柳先生分红到账，存于钱庄暗户。”
“冬月盐引补录，付通州程掌柜三千两压舱费。”
她眉头微蹙。
“南货”若是私盐，“米行”做洗钱之用，那这些交易背后牵连的官员便不止一人。柳先生……朝中姓柳的大臣只有太傅一人，掌户部实权多年。
她继续往下翻。
账目越来越密，涉及兵甲转运、边关粮道，甚至还有几笔标注为“贡船损耗”的巨款划拨。每一项都以代号或假名登记，但金额惊人。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纸片，边缘焦黑，像是从大火中抢出来的残页。上面墨迹枯硬，写着六个字：
**双生女婴，不可留。**
笔迹苍老，力透纸背，与李氏平日圆润工整的字体截然不同。
她盯着那行字，呼吸微微一滞。
六岁那年，她被人从相府换走，送往浣衣坊。而苏婉儿成了相府嫡女。这件事背后是否早有预谋？这张纸条是谁写的？又是谁下令的？
她迅速取出袖中素笺，提笔抄录关键条目和那行字。写完后，将原账本放回《女诫注疏》夹层，书归原位，又顺手拂去书架上的浮尘。
刚合上最后一本书，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不动声色地从旁边书堆里抽出几卷《礼记》，抱在怀里。
片刻后，一个巡院婆子推门进来，见是她，略显惊讶
老仆“小姐怎么在这儿？”
云浅歌“母亲临行前提过，父亲有些旧卷需整理归档。”
她语气平静，
云浅歌“我趁空来看看，挑了几本带回房中誊录。”
婆子目光扫过她怀里的书，又看了看桌案，没发现异常。
云浅歌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包蜜饯递过去：
云浅歌“您常照看这屋子，辛苦了。这点果子，请您尝个甜头。”
婆子迟疑了一下，接过道谢。
云浅歌“我这就回去，不耽误您上锁。”
走出书房时，天色尚亮，庭院里有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她稳步穿过回廊，回到自己院中，先将素笺塞进床板下的暗格，随后点燃一支安神香，坐在窗前静候。
不多时，阿芜悄悄进来，低声说：
阿芜“苏姑娘回来了，脸色不好，直接进了内室，翠柳进去送茶，又被骂了出来。”
云浅歌点头：
云浅歌“让她继续盯住西角门那边。另外，查一查东市米行最近有没有夜间运粮进出，尤其是带封条的马车。”
阿芜应下，正要退出，又被她叫住。
云浅歌“昨日送去汤药的那个厨子，给他加一个月月例，调去外院厨房。做事的人，不能寒了心。”
小婢眼眶微红，低头退了出去。
云浅歌站起身，走到妆台前取下玉簪，再次查看衔接处。那道松动仍在，说明有人曾试图拆解它，却没有复原到位。
她凝视良久，忽然想起什么。
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块白绢布，将玉簪包裹其中，放入箱底。然后从柜中另取一支银簪插进发髻。
换簪不是小事。
这意味着她不再依赖旧物，也不再等待谜底自动浮现。
傍晚时分，她命人备水沐浴。洗去一身疲惫后，换上一件素青色长裙，外罩月白褙子。镜中女子眉目清冷，眼神却已不同。
她唤来侍女：
云浅歌“去厨房看看，今晚炖的参汤好了没有。若好了，送去母亲房中一份，就说是我亲手熬的，补气养神。”
侍女领命而去。
她独自站在窗前，望着主院方向。暮色渐浓，那边灯火次第亮起，却迟迟不见李氏回房。
忽然，一阵风掀动帘幕，案上一张未写完的诗笺被吹落在地。
她弯腰拾起，抚平纸角，目光落在最后一句：
“归来不是故园人。”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终于提起笔，在末尾添了一个字。
变成：
“归来不是故园人局。”
笔锋收住，墨滴坠下，在“局”字末端晕开一小团。
窗外，树影摇动，一道人影穿过庭院，朝着她这边走来。
她放下笔，转身面向门口，声音很轻：
云浅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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