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刚透进窗纸,云浅歌正将玉簪插进发髻。铜镜里她的脸平静无波,手指稳稳地穿过发丝,固定住那支旧簪。
阿芜站在一旁,声音压得很低:“小姐,昨夜我在厨房外听见几个粗使婆子说话,说您……常与江湖人来往,夜里出府,行踪诡秘。”
云浅歌指尖一顿,随即继续整理鬓角。她没抬头,只问:“还有谁听到了?”
“不止厨房,前院门房那边也有议论。苏姑娘的丫鬟今早还特意绕到西廊,跟绣娘们说了几句闲话。”
“原来是从李氏院里传出来的。”她轻轻开口,“那个老嬷嬷,前日偷拿库房药材被我撞见,记恨上了。”
阿芜急道:“这可怎么办?若传到老爷耳中,怕是……”
“怕什么?”她转过身,目光清亮,“她们要传,就让她们传。今日午时,请三位老夫人来园中赏梅。”
“哪三位?”
“城南张夫人,礼部尚书家的陈老太太,还有先帝老师家的王太君。你去写请帖,就说我想请她们指点琴艺。”
阿芜愣了下:“真要弹琴?万一她们问起那些流言……”
“那就正好。”她站起身,走向书案,“流言止于智者,但真相得靠自己说出来。”
她提笔蘸墨,写下三封请帖,字迹工整,语气恭敬。写完后吹干墨迹,交给阿芜:“立刻送去,别让人拦了路。”
阿芜接过,转身要走。
“等等。”她又叫住,“让厨房备好雪芽茶,再蒸一笼桂花糕。梅亭四周扫干净,香炉换新炭,用檀香。”
阿芜点头退下。
云浅歌坐在桌前,没有再动。她知道这一局不能乱,也不能迟。李氏和苏婉儿联手放话,目的就是让她慌。只要她一步错,接下来便是万丈深渊。
但她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
午后天晴,阳光洒在梅树枝头。三位老夫人由相府管事亲自接入花园,一路引至梅亭。亭中摆着古琴一张,茶具一套,香气袅袅升起。
云浅歌已在亭中等候,一身素白长裙,绣着淡莲纹样,发间依旧只戴那支玉簪。她起身迎上前,一一见礼,动作端庄,言语得体。
张夫人坐下后打量她片刻,笑道:“听说你自幼不在府中长大,如今回来也不过半年,倒是一点不生疏。”
“祖训家规,我都用心学过。”她低头奉茶,“不敢辱没门楣。”
陈老太太喝了口茶,忽然道:“前几日外面有些闲话,说你与江湖人往来密切,可有此事?”
亭中一时安静。
云浅歌放下茶壶,抬头直视对方:“确有其事。”
几位夫人皆是一怔。
她继续说:“去年冬夜我病重高烧,大夫束手无策。是一位江湖郎中路过相府偏门,听闻后冒雪赶来施针用药,救我性命。此后我曾托人送过谢礼,也曾在市集偶遇,点头致意而已。”
“那为何有人说你深夜出府?”
“上月我梦见母亲病容憔悴,心中不安,便独自去了城外慈恩寺上香祈福。因不愿惊动府中上下,未带随从,归途遇雨,确是有一名江湖义士借伞护送至城门。这些事被人添油加醋,传成私会,我也无法阻拦。”
她说完,神色坦然。
王太君点点头:“知恩图报,本是美德。若为此遭人非议,反倒是那些嚼舌根的人心术不正。”
云浅歌微微一笑:“多谢夫人明鉴。”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苏婉儿走了进来,穿着桃红锦裙,头上珠翠晃眼。她笑着打招呼:“几位夫人安好,听说姐姐请客赏梅,我也来凑个热闹。”
没人邀请她,她却径直走到琴边坐下。
“这琴看着眼熟,是不是前些日子我送你的那一张?”
“不是。”云浅歌答,“这是父亲赐我的旧琴,一直放在房中。”
苏婉儿不理,伸手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她故作惊讶:“哎呀,走音了。姐姐平日练得多吗?要不要我陪你合奏一曲?”
云浅歌看了她一眼:“也好。”
苏婉儿得意地扬起嘴角。她虽不懂琴,但故意装模作样,想让云浅歌难堪。
云浅歌坐回琴前,调了调弦,手指轻落,弹起《幽兰》。曲调舒缓深远,如山涧流水,众人听得入神。
轮到苏婉儿接奏,她勉强按谱弹了几句,节奏错乱,音不准,连最基本的指法都错了。
亭中一片沉默。
云浅歌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她:“妹妹,琴声如心声。强行为之,只会显得刻意。不如我们改日再试?”
苏婉儿脸色涨红,猛地站起身:“我不稀罕!你以为装清高就能赢?你不过是个野种回来的假嫡女,也配谈什么品行?”
云浅歌缓缓起身,目光平静:“你说错了两件事。第一,我是谁的孩子,族谱上有名,祠堂里有牌位。第二,品行不是靠嘴说的,是靠做的事。”
她转向三位老夫人:“今日请诸位前来,并非只为澄清谣言。而是想让世人知道,一个人能不能立得住,不在于出身,而在于行事是否无愧于心。”
张夫人站起身,拉着她的手:“孩子,你不必多言。今日一见,足见修养。那些闲话,不值一听。”
陈老太太也点头:“端庄守礼,才情兼备,实乃闺秀典范。”
王太君临走时拍了拍她的肩:“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三人离去后,阳光已斜。
云浅歌站在梅亭边缘,望着远去的背影,久久未语。
阿芜小跑过来:“小姐,她们都说您好,流言这下该停了。”
“总会有人不甘心。”她轻声道。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是苏婉儿回房后摔了茶盏。
当晚,李氏派人送来一碗燕窝,说是补身子。云浅歌接过,让阿芜倒进花盆。
“明天我要出门。”她说。
“去哪儿?”
“城南。”
“可最近风声紧,苏姑娘那边……”
“我知道。”她打断,“但现在顾不上她。”
她走进内室,从暗格取出一封信,是昨日写好的,收信人是一位老医师。她将信折好,放入袖中。
窗外夜色沉沉,风穿廊而过。
她站在镜前,再次检查发间的玉簪是否牢固。
明日她要去找一个人,问一段往事。
她刚把信贴身收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
阿芜推门进来,脸色发白:“小姐,不好了!苏婉儿带着两个婆子去了老爷书房,手里拿着一张纸,说是……说是抓到了您和江湖人联络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