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安蹲在临时安置所的玄关,看着佑安把下巴搁在自己膝盖上,暖黄色的毛被夕阳染成蜜糖色。这是她搬进这里的第三个月,也是她第一次敢在有人敲门时,不用先躲到窗帘后听动静。
门铃声响了三下,节奏拖沓,带着不耐烦的意味。林玉安的心猛地一沉,这个敲门声她太熟悉了——是她的母亲赵秀兰。佑安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抬起头“汪”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警惕。
“开门!林玉安你在里面装什么死?”门外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墙壁,林玉安深吸一口气,还是起身开了门。
赵秀兰拎着一个褪色的布袋站在门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眼角的疲惫。她没等林玉安让开,就径直走进屋,目光扫过客厅里佑安的狗窝、墙上贴着的卡通贴纸,最后落在林玉安身上,眉头瞬间皱成一团:“苏医生给你找的这什么破地方?比咱家还小,你看看这墙,都掉皮了。”
佑安挡在林玉安身前,尾巴紧绷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赵秀兰被它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语气更冲了:“你还养狗?这东西多费钱啊,苏医生就是太好心,惯得你越来越不懂事!”
林玉安攥紧了衣角,指尖泛白。她想说佑安不费钱,她每天都会捡塑料瓶卖钱买狗粮;想说这个小房子很温暖,比那个只有争吵的家舒服多了,但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一句轻轻的:“妈,你坐吧。”
赵秀兰没坐,反而从布袋里掏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扔在茶几上:“给你买的,开学穿。你爸让我来看看你,顺便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不回去。”林玉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赵秀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不回去?你以为苏医生能管你一辈子?她就是个外人,等她腻了,看你怎么办!”
“苏医生不是外人,她很好。”林玉安抬起头,看着赵秀兰,眼眶红了,“妈,你从来都没问过我在学校过得好不好,也没问过我为什么想跳楼,你只会骂我惹事精,只会让我忍。”
“我不让你忍怎么办?”赵秀兰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爸天天在外面跑车,我在超市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我哪有精力管你那些破事?人家张浩家里有钱有势,我们惹得起吗?忍一忍怎么了?”
“可我忍了,他们还是欺负我。”林玉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们往我书包里塞死老鼠,把我的作业本扔进厕所,还……还杀了小橘。”
“小橘是什么东西?”赵秀兰皱着眉,一脸不耐烦。
“是我喂的流浪猫。”林玉安哽咽着,“它是我唯一的朋友,他们把它打死了,拔了它的毛,戳瞎了它的眼睛……妈,我那时候真的好害怕,我觉得自己像小橘一样,随时都会被他们弄死。”
赵秀兰愣住了,她看着女儿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从来不知道,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女儿,心里藏着这么多事。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别过脸,低声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干什么。”
就在这时,门又被敲响了,这次的敲门声很轻,带着礼貌。林玉安擦了擦眼泪,走过去开门,是苏晴。
苏晴手里拎着一个蛋糕,看到屋里的气氛不对,笑着打圆场:“我路过这边,买了个蛋糕,想着玉安明天开学,过来庆祝一下。”
赵秀兰站起身,语气瞬间变得客气起来:“苏医生,麻烦你了,总是让你费心。”
“应该的。”苏晴把蛋糕放在茶几上,蹲下身摸了摸佑安的头,“佑安今天很乖啊。”然后她看向林玉安,眼神里满是温柔,“玉安,明天开学,紧张吗?”
林玉安摇了摇头,有苏晴和佑安在,她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苏晴和赵秀兰聊了一会儿,大多是关于林玉安的学习和生活。苏晴没有指责赵秀兰,只是轻轻说起林玉安在治疗中的进步,说起她如何偷偷攒钱给佑安买狗粮,说起她在新学校交了第一个朋友。
赵秀兰听着,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她看着女儿和苏晴、佑安在一起时的笑容,那是她从未在女儿脸上见过的轻松和快乐。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林建军这些年,确实忽略了女儿太多。
临走时,赵秀兰走到林玉安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开学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给家里打电话。”
林玉安愣住了,这是母亲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话。她点了点头,看着赵秀兰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温暖的。
苏晴递过一张纸巾,笑着说:“你妈妈其实很爱你,只是她不知道怎么表达。”
林玉安擦了擦眼泪,看向佑安,佑安正叼着玩具球跑过来,把球放在她的脚边。她蹲下身,抱住佑安,轻声说:“佑安,你看,妈妈好像变了。”
佑安舔了舔她的脸,发出欢快的“汪汪”声。
一周后,苏晴提议进行一次家庭治疗,林玉安犹豫了很久,还是答应了。她给家里打了电话,赵秀兰和林建军都来了。
治疗室里很安静,只有苏晴温和的声音。苏晴让他们每个人都说说自己心里的话,不用害怕被指责。
林建军先开了口,他挠了挠头,语气有些愧疚:“玉安,爸对不起你。我总觉得给你钱花,让你有饭吃就够了,从来没问过你在学校过得好不好。那天你跳楼被救下来,我在医院走廊里,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
赵秀兰也红了眼眶:“妈也有错,我不该总骂你惹事精,不该让你一个人忍那么多。其实每次你从学校回来,我看到你身上的伤,心里都特别疼,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你。”
林玉安看着父母,心里积压多年的委屈终于像洪水一样爆发出来。她哭着说起被张浩欺负的日子,说起小橘的惨死,说起自己站在楼顶时的绝望。她说:“我只是想有人护着我,我只是想你们能抱抱我,告诉我你们在乎我。”
苏晴静静地听着,等林玉安情绪平复下来,才缓缓说:“原生家庭的伤害就像一道裂痕,虽然很难完全愈合,但只要你们愿意一起努力,裂痕处也能开出花来。玉安需要你们的关爱和支持,而你们,也需要学会如何表达自己的爱。”
那次家庭治疗后,林玉安和父母的关系渐渐缓和了。赵秀兰会经常给她打电话,问她吃饭了没有,学习累不累;林建军也不再整天喝酒,他会在周末的时候,买些水果来看她,有时候还会陪她和佑安去公园散步。
有一次,林建军陪林玉安去公园,看到佑安在草地上奔跑,他笑着说:“这狗真乖,比你小时候听话多了。”
林玉安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父亲用这么轻松的语气和她说话。她看着父亲的侧脸,突然发现,父亲的头发已经白了不少,眼角也有了皱纹。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父亲也老了。
“爸,”林玉安轻声说,“以后你别再那么辛苦地跑车了,我长大了,可以赚钱养你和妈。”
林建军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好,爸等着。”
夕阳下,父女俩和佑安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林玉安知道,原生家庭的裂痕不会一下子消失,但只要他们愿意一起努力,总有一天,裂痕处会开出最美的花。而她身边,有佑安的陪伴,有苏晴的鼓励,还有父母渐渐温暖的爱,她不再是那个孤单无助的小女孩了。她抬起头,看着天空,心里充满了希望。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她会带着这份温暖,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