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瞬间冻结了安哲的血液。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只手上粗糙的老茧和蕴含的、足以轻易捏碎他肩胛骨的力量。
所有的思维在刹那间停滞，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攫住了全身。楼下的纸人怪物还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呓语，而身后的危机却近在咫尺。
完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那只手却只是稳稳地搭着，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一个压得极低、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后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油味：
“别出声，别回头。仔细看。”
老傅？！
安哲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硬生生压了回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怎么会是他？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了多少？
无数疑问瞬间淹没了他，但肩上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命令般的语气，让他僵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异动。他只能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投向楼下街道。
那纸人怪物依旧在绕着圈子爬行，动作越来越扭曲狂乱，身上的碎纸屑和暗红粘液不断剥落，口中的呓语也逐渐变得高亢尖锐，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就在这时，安哲眉心的那丝清凉感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感应，而是一种清晰的、被某种污秽邪恶力量强烈刺激的预警！
他集中全部精神，尝试着将那份微弱的文脉感悟凝聚于双眼。
眼前的景象似乎蒙上了一层极淡的滤镜。
他看到了！
在纸人怪物爬行的轨迹上，那些滴落在地上的暗红粘液，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隐构成了一个残缺的、扭曲的图案！那图案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乱邪恶的气息，不断试图汲取着周围微弱的月光和地气，却又因为残缺而无法真正成形！
而怪物本身，更像是一个拙劣的容器，内部充斥着一团混乱暴躁、不断试图冲出的黑暗能量，它的蠕动和呓语，都是在无意识地试图补全那个残缺的图案，完成某种仪式！
“看……看到了吗？”老傅的声音再次低沉响起，依旧紧贴着他耳后，语气平静得可怕，“那便是‘污秽之阵’的雏形，虽然画虎不成反类犬，但放任不管，迟早酿成大祸。这东西……不是自然生成的，是有人用邪法，将残魂怨力强行塞进了纸躯里，充作绘阵的‘笔’。”
安哲喉咙发干，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老傅不仅知道，而且看得比他更透彻！
“它……它在画什么阵？”安哲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一个粗糙的‘聚阴引煞’的玩意儿，看来是失败了，或者说，主持者本事不到家。”老傅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真正的永生教妖人，手段可比这高明多了。这顶多算个不入流的模仿者，瞎胡闹。”
模仿者？不是真正的永生教？
安哲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那……为什么不除了它？”他忍不住问。以老傅刚才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的身手，解决楼下那东西应该不难。
“除了它？”老傅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意味深长，“除了它，怎么找出背后那只乱画画的手？怎么顺藤摸瓜，看看是谁在玉京城里撒这种野？”
他的话音刚落，楼下异变陡生！
那纸人怪物似乎终于耗尽了所有力量，或者说它内部那团混乱能量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猛地发出一声尖锐至极、不似人声的嘶嚎！
嘭！
一声闷响，它的身体猛地炸裂开来！
无数沾染着暗红粘液的碎纸、竹篾四散飞溅，那团黑暗能量如同溃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却又在接触到月光的瞬间，发出一阵“嗤嗤”的灼烧声，迅速消散于无形。
地上只留下一个更加模糊、残缺的暗红色图案，以及满地狼藉的碎屑。
短短几息之间，那诡异恐怖的怪物便自我毁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街道重新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安哲目瞪口呆地看着楼下的一片狼藉，心脏仍在狂跳。
“看到了？”老傅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废物利用罢了，画阵失败，反噬自身。连灭口的价值都没有。”
那只一直搭在安哲肩上的手，终于缓缓松开了。
安哲几乎是脱力般地软倒在地，靠着墙壁大口喘气，冷汗早已浸透全身。他缓缓转过头，终于看到了身后之人的全貌。
依旧是那身皂色公服，微胖的身材，油腻的脸上挂着惯常的那种略带倦怠和敷衍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浑浊，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和洞察。
他还是那个老傅，却又截然不同。
“傅……傅叔……”安哲的声音还在发抖。
老傅没理他，走到窗边，眯着眼看了看楼下那片狼藉，又扫了一眼纸马铺依旧紧闭的大门，撇了撇嘴：“收拾得倒快。”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的安哲，眼神锐利如刀：“现在，轮到你了。安小子，你今天很不老实。档房里鬼鬼祟祟，现在又跑到这儿来送死。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说……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没有一丝杀气，但安哲却感觉到一股比刚才那只手更沉重的压力笼罩了下来。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审问。之前的过关，只是假象。老傅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直到此刻，才选择现身。
安哲的大脑飞速运转。隐瞒？狡辩？在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面前，恐怕只会死得更快。
唯一的生路，或许是……有限度的坦诚。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着老傅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却依旧带着一丝后怕和恰到好处的迷茫：
“傅叔……我……我前几天，可能真的撞见‘永生教’了……”
他决定抛出部分真相，看看老傅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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