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报到那天的太阳，比盛夏任何时候都要烈。
赵阳拖着巨大的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时，T恤后背已经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行李箱滚轮在水泥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像在替他抱怨这鬼天气——早知道开学这么热，昨天就不该答应爸妈“自己能行”，逞英雄的下场就是差点被晒成肉干。
“同学，帮忙抬一下？”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瓶冰红茶，“三楼，没电梯。”
赵阳抬头看了看宿舍楼的台阶，又看了看对方手里的吉他包，爽快地点头：“行。”
两人吭哧吭哧把行李搬上三楼，累得瘫在宿舍门口喘气。眼镜男生递给他半瓶冰红茶：“谢了，我叫林宇，计算机系的。”
“赵阳，中文系。”他接过水猛灌了两口，冰爽的液体滑过喉咙，才算活过来。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靠窗的位置果然留给他了，阳光透过铁栏杆照在书桌上，亮得晃眼。另外两个室友已经到了，一个是寸头小哥，自称“能吃三碗饭”的张超，另一个是抱着相机不停拍的文艺青年，叫周航。
“阳哥，你这书架可以啊！”张超指着赵阳组装到一半的原木色书架，眼睛亮得像看到红烧肉，“哪买的？我也想整一个。”
“我爸妈给挑的，回头把链接发你。”赵阳笑着拧上最后一颗螺丝，心里有点暖——爸妈果然没骗他，这书架确实能装不少书。
收拾到一半，周航突然举着相机对准赵阳的腿：“阳哥，你这袜子挺特别啊。”
赵阳愣了一下，低头才发现自己居然还穿着那双灰色加绒过膝袜，外面套着条运动裤，裤腿卷到膝盖，露出一截毛茸茸的袜口。他脸一热，赶紧把裤腿放下来：“没……没什么，就是穿着舒服。”
“我懂我懂，”林宇推了推眼镜，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加绒的确实舒服，我冬天也爱穿。”
张超凑过来，一脸好奇：“真的假的？回头我也试试。”
赵阳看着他们坦然的样子，突然想起鹿子叶说的“喜欢没什么错”。原来真的有人能坦然接受这些，像接受夏天吃冰棍、冬天穿棉袄一样自然。
“回头给你链接。”他笑着说，心里那块藏了多年的石头，好像又轻了点。
下午开班会，系主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说话慢悠悠的，像在讲古。赵阳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听着就走了神，眼睛盯着窗外的香樟树，脑子里全是鹿子叶的影子——不知道他姐姐走了没，芒果干是不是真的像说的那么甜。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慌忙掏出来看，却不是鹿子叶，是妈妈发来的消息：【晚上回家吃饭吗？给你炖了排骨】
【回！】赵阳飞快地回复，指尖有点失落。
散会时已经五点多，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风里带着点桂花的甜香。赵阳和林宇他们告别，背着包往校门口走，心里盘算着回家先喝两碗排骨汤，再跟鹿子叶问问芒果干的事。
刚走到校门口的公交站，就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声音清亮得像冰镇汽水。
“赵阳！”
赵阳猛地回头，心脏“咚”地跳了一下。
鹿子叶正站在公交站牌下，穿一件浅蓝色的短袖，配着白色的背带裤，裤脚卷起露出脚踝，脚上是双奶白色的船袜，袜口绣着小小的草莓图案。及肩的卷发用根浅蓝色的发圈绑了个小揪揪，手里还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包金灿灿的东西——看起来像芒果干。
“你怎么在这？”赵阳快步走过去，感觉自己的嘴角在不受控制地上扬。
“我家就在这附近啊，”鹿子叶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眼睛弯成了月牙，“刚去超市买芒果干，就看到你从学校出来了，好巧啊！”
“是挺巧的。”赵阳看着他额前被风吹起的碎发，突然觉得这夕阳都没他好看，“你姐姐走了？”
“嗯呐，今天早上走的，”鹿子叶点头，语气里带着点雀跃，像挣脱了束缚的小鸟，“她说下次回来要带我去买新衣服，其实我更想要新袜子……”
他小声嘟囔的样子像只撒娇的小猫，赵阳忍不住笑了：“那现在有空吗？”
“有啊！”鹿子叶眼睛一亮，像猜到他要说什么，“要不要去我家玩？我家里没人，我还把芒果干分你一半，还有奶糖也想你了——其实是我想让你看看它新学会的技能。”
赵阳的心跳漏了一拍。去鹿子叶家？这个念头像颗糖在心里化开，甜得他舌尖发麻。
“好啊。”他听到自己说。
鹿子叶的家在离学校两条街的老小区里，爬满爬山虎的红砖楼，楼道里飘着各家做饭的香味。走到三楼时，还没等敲门，门就“喵”地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一只雪白的布偶猫探出头，蓝宝石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奶糖！”鹿子叶蹲下身，布偶猫立刻蹭地窜到他怀里，尾巴在他胳膊上绕了两圈，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就是奶糖？”赵阳凑过去看，布偶猫的毛长而柔软，像一团会动的棉花糖，爪子上还沾着点白色的线团。
“嗯呐，”鹿子叶抱着猫站起来，推开门，“进来吧，随便坐。”
赵阳走进屋里，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这是个二室二厅的房子，客厅的墙上贴满了插画，大多是穿着各种袜子的小动物——有戴蝴蝶结的兔子穿长筒袜，有揣着手的小熊穿条纹袜，最显眼的是幅巨大的油画，画着片粉色的花田，花田里站着个穿粉色过膝袜的少年，背对着镜头，手里举着颗草莓。
“这些都是你画的？”赵阳的声音里带着惊叹。
“嗯呐，”鹿子叶把奶糖放在地上，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便画画玩的。”
客厅的沙发上铺着粉色的蕾丝毯，茶几上摆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袜子挂件，和鹿子叶手腕上的那个是同款。阳台的晾衣架上，挂着好几双洗干净的过膝袜，粉色的、白色的、灰色的，在风里轻轻晃动，像一串彩色的风铃。
“你家……很可爱。”赵阳实在找不到别的词，只能由衷地赞叹。
“嘿嘿，”鹿子叶笑得眉眼弯弯，从茶几底下拿出个盘子，把芒果干倒进去，“快坐，尝尝这个芒果干，我姐姐从海南带回来的，超甜。”
赵阳在沙发上坐下，刚想拿起一块芒果干，奶糖突然跳上茶几，用爪子扒拉他的手，喉咙里发出“喵喵”的叫声。
“它也想吃。”鹿子叶笑着把一小块芒果干掰碎了放在手心，奶糖立刻凑过去舔，粉色的舌头舔得他手心痒痒的。
赵阳看着他们互动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软软的。他拿起一块芒果干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带着阳光的香气，确实像鹿子叶说的那么好吃。
“对了，”鹿子叶突然想起什么，从房间里抱出个速写本，“给你看我画的画。”
速写本上画的是他们在“袜语”店的场景。赵阳穿着白T恤，手里拿着双深蓝色条纹过膝袜，鹿子叶穿着鹅黄色衬衫和背带裙，举着草莓纹过膝袜笑得开心，背景是密密麻麻的袜子货架，每一双袜子都画得清清楚楚，连标签上的字都能看清。
“画得真好。”赵阳由衷地赞叹，手指轻轻拂过画纸上的自己，“你把我画得比真人好看。”
“本来就好看啊，”鹿子叶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腾”地红了，赶紧低下头翻速写本，“我……我还画了奶糖偷袜子的样子。”
赵阳凑过去看，画上的奶糖正叼着只星星过膝袜往猫窝跑，身后是气得跳脚的鹿子叶，穿着粉色的过膝袜，裙摆都飞起来了。
“太形象了。”赵阳笑得前仰后合，“奶糖现在还偷袜子吗？”
“不了，”鹿子叶无奈地指了指墙角的收纳箱，“我把袜子都锁起来了，它现在改偷我的画笔了。”
奶糖像是听懂了，不满地“喵”了一声，跳到赵阳腿上，蜷成一团开始打盹，尾巴还时不时扫过他的手腕。
赵阳的身体瞬间僵住。奶糖的毛很软，带着点淡淡的奶香，重量压在腿上，暖暖的。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鹿子叶正低头看着奶糖，卷发垂在脸颊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带着他的侧脸都泛着温柔的光。
“它好像很喜欢你。”鹿子叶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点惊讶。
“可能是因为我身上有过膝袜的味道。”赵阳开玩笑说，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烫。
“说不定哦，”鹿子叶笑着说，“奶糖对袜子的味道特别敏感，上次我新买的黑色蕾丝袜，它闻了闻就钻进去睡觉了。”
他们就着奶糖和袜子聊开，从过膝袜的洗涤技巧说到奶糖的糗事，时间过得飞快。赵阳看着鹿子叶说话时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指尖无意识捻着芒果干的动作，看着奶糖在他腿上打盹的安稳样子，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他能想象到的，最舒服的画面了。
“对了，”赵阳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
“什么东西呀？”鹿子叶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里面是枚银色的书签，上面刻着只抱着草莓的小熊，小熊的脚上还穿着双迷你的过膝袜。
“我自己刻的，”赵阳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次看你总用速写本，想着你可能用得上。”
这是他报到前特意留在家里的，本来想见面时给，没想到居然在校门口偶遇了。
“太好看了！”鹿子叶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书签上的纹路，眼睛里闪着光，“比我买的任何书签都好看！谢谢你，赵阳。”
“你喜欢就好。”赵阳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心里比吃了芒果干还甜。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屋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奶糖在赵阳腿上伸了个懒腰，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赵阳看着墙上那幅粉色花田的画，突然觉得，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不过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吃芒果干，看猫咪打盹，聊些关于过膝袜的废话。
“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鹿子叶突然问，眼睛里带着点期待，“我会做番茄鸡蛋面，虽然没有张叔做的好吃，但也不难吃。”
赵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妈妈炖的排骨汤，又看了看鹿子叶亮晶晶的眼睛，几乎没有犹豫：“好啊。”
鹿子叶开心地站起来，往厨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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