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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着残雪掠过东宫外廊,我仍站在台阶前。积雪深及脚踝,马车离去的痕迹还在宫门前清晰可辨。
我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风雪已经停了,天地间一片死寂,连宫灯都像是快要熄灭,摇曳的火光映得我的影子扭曲变形。
“殿下。”传旨太监冒雪而来,跪在地上,“太后急召太子觐见。”
我没有动,只是望着远处那条苏挽离开的路。她走了,是真的走了。风雪中,她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也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了。
“知道了。”我低声说,转身往寝殿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禁军统领李恪。他低声禀报:“娘娘的马车已出城十里,属下派人跟着。”
我没停下脚步,只问:“她有没有回头?”
“没有。”李恪顿了顿,“一次都没有。”
我闭了闭眼。是啊,她不会回头。十年前她没回头,今日也不会。
太后寝殿内烛火幽暗,帷幔低垂。药香混着炭火的气味在空气中浮动,让人喘不过气。
我走进去时,她正坐在案前,手边放着一封奏折。她没让我起身,只冷冷开口:“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站直身子,声音平静:“我知道。我拦不住她,但我不能眼睁睁看她走。”
“你这是羞辱皇家尊严!”太后猛然拍案,手中的玉如意重重落在桌几上,“苏挽已非后,你却为她失了分寸!”
我抬头看着她。烛光映得她眼角的皱纹格外明显,鬓边的白发也多了许多。
“那您呢?”我声音微哑,“您可曾问过她为何要走?”
太后沉默片刻,叹息道:“她走,是因为你不配。”
我猛地站起,眼中血丝密布:“我不配,但您更不该毁她。”
“是我毁她?”太后冷笑,“是你亲手把她逼走!”
我拳头紧握,指甲掐进掌心。我知道她说得对,可我还是忍不住反驳:“您从一开始就瞧不起她,觉得她太过强势,不适合当皇后。您扶持柳清荷,让她一步步爬上高位。您告诉我,她温柔贤淑,最适合做国母。可您有没有想过,她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人?”
太后盯着我,目光冰冷:“那你想要谁?苏挽?她确实聪慧,可她太有主见。她不会事事听命于你,不会为了你的皇位牺牲自己。你以为她能助你稳固江山?不,她只会让你陷入更深的漩涡。”
“可我爱她。”我低声说,“我爱她,胜过这世间任何东西。”
太后忽然笑了,笑得凄厉:“爱她?你真的懂什么叫爱吗?你说你爱她,可你娶她是因为权衡利弊;你说你爱她,可你让另一个女人入了东宫;你说你爱她,可你从未真正站在她的角度想过。”
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说得对。我一直都知道她说得对。
“你若真爱她,就不会让她等十年。”太后缓缓站起,眼神里带着深深的失望,“你若真爱她,就不会让她一次次失望。你是个好皇帝,却是个失败的丈夫。”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经紧紧握住她的,可最终还是松开了。
“我不是个好丈夫。”我承认,“可我也不想做个冷血的君王。我……我只是想保护她。”
太后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我本能地伸手扶她,却被她推开。
“别碰我。”她喘息着说,“你若真悔,就别再让她回头。”
我怔住,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可我……已经失去她了。”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药香愈发浓重。太后靠在榻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俯身靠近,听见她断断续续地说:“苏挽走了……柳清荷……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瞳孔骤缩。
柳清荷。又是她。
太后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问我要怎么处置柳清荷。
我忽然明白,原来她从头到尾都在操控这一切。她从未真正支持柳清荷,只是利用她来打压苏挽。她想看看我到底会选谁,想看看我会不会为了权力放弃真心。
可现在,她问我要怎么处置柳清荷。
我该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我跪在榻前,看着太后缓缓闭上双眼。殿内烛火熄灭,风雪再次卷入帘幕。
我喃喃自语:“我终究……什么都没守住。”
身后的宫人低声哭泣,李恪轻声提醒:“殿下,该安排太后的后事了。”
我点头,却没有起身。我只是看着她,仿佛还能听见她刚才说的话。
“苏挽走了,柳清荷……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闭上眼,心中一片空荡。
风雪再次席卷京城,天色昏暗,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寂。
我在东宫外廊站了很久,直到雪又厚了几分。
柳清荷。
她的名字在我脑海中一遍遍回响。
她还等着我给她一个承诺,等着我立她为后。
可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给任何人承诺了。
我转身走向书房,命令侍从备马。
“殿下要去哪儿?”李恪问道。
我望着远处的宫墙,声音低沉:“去找她。”
“找谁?”
我闭了闭眼,声音沙哑:“柳清荷。”
李恪没再多问,立刻安排人准备马匹。
我走出东宫,回头望了一眼。这里曾是我的家,如今却空无一人。
风雪中,我翻身上马,缰绳一抖,策马冲入风雪之中。
这一次,我不再回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