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夜雪未停。
萧承昱的马鞭在空中甩出清脆一响，惊得林间宿鸟扑棱棱飞起。他眯眼望着前方隐约透出烛光的小庵，喉头忽然有些发紧。
“殿下，这尼姑庵破败不堪，不如先让属下前去探路。”李恪策马上前，语气谨慎。
“不必。”萧承昱声音沙哑，扯了扯缰绳，马儿便顺着山道往上走。雪积得厚，马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踏碎枯枝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十年前，柳清荷就是在这片山林里，为他采来救命的草药。那年他高烧不退，她冒雪上山，回来时双足冻得通红，却笑着说：“只要殿下好起来，就比什么都强。”
那时他还不是太子，只是个病弱的皇子。而今他是帝王，可当年那个跪在他床边照顾他的姑娘，却早已不在身边。
他闭了闭眼，掌心攥紧缰绳。
“属下劝殿下三思。”李恪低声开口，“师太已入空门，怕是不愿再涉尘事。”
“她愿不愿意，我得亲自问。”萧承昱说完，不再多言，只催马前行。
风雪中，一行人终于抵达尼姑庵前。
屋内烛光微弱，窗纸映出一道纤细身影，正端坐佛前，低头诵经。萧承昱下了马，雪地上留下深深脚印。他抬头看着那扇斑驳的木门，伸手欲叩，却又迟疑。
“师太，外面有人求见。”侍女轻声提醒。
柳清荷没有睁眼，手中的佛珠轻轻拨动，口中依旧念着经文。
“师太？”侍女又唤了一声。
“让他回去。”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侍女迟疑片刻，走到门前，隔着门帘轻声道：“太子殿下，师太说佛门清净，不便相见。”
萧承昱站在门外，沉默良久，才开口：“清荷，开门。”
屋内没有回应。
他低声道：“我带了暖阁，你随我回宫。”
“师太说……”侍女顿了顿，才继续传话，“她已非宫人，殿下怕是记错了。”
萧承昱眼神一滞，随即冷笑一声：“她怎会记错？她比谁都清楚。”
屋内，柳清荷指尖微微一颤，佛珠滚落一粒，掉在青砖地上，发出清脆一响。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佛像上，唇角竟浮起一抹苦笑。
“让她走。”她对侍女说。
侍女迟疑片刻，还是点头。
萧承昱站在风雪中，听着脚步声远去，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卷着雪扑进屋内，烛火晃了晃。
柳清荷仍跪在蒲团上，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熬的那碗药吗？”
萧承昱站在她身后，喉咙发紧。
“你总说那味道苦，可每次还是喝得干干净净。”她笑了笑，声音轻柔，“现在想来，你是不是早就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萧承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你为何还要娶她？”柳清荷终于转过身，一双眸子直视着他，“你明明知道，她不会爱你。”
“我……”萧承昱喉结滚动，“我只是想让她留在我身边。”
“可她不愿。”柳清荷站起身，裙摆扫过冰冷的地砖，“你用尽手段，也没能留住她。”
“你不一样。”萧承昱上前一步，“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对不对？”
柳清荷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你来，不是为了我。”她轻声说。
萧承昱怔住。
“你只是……”她垂下眼帘，“找不到她了，所以才来找我。”
“胡说！”萧承昱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我是真心想带你回宫！”
柳清荷吃痛皱眉，却没有挣扎。
“你若真心，为何这些年从不曾提我？”她声音轻，却字字扎心，“你若真心，为何要让我亲眼看着她成为你的太子妃？你若真心，为何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选择了她？”
萧承昱的手一松，柳清荷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你以为我会做谁的替身？”她终于笑了，“我宁可守着这青灯古佛，也不愿再做你心中的影子。”
“你胡说什么！”萧承昱怒道，“我不是把你当替身！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柳清荷看着他，眼里有泪光闪动，“你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你忘记她的人，对吗？”
萧承昱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记忆翻涌而来——新婚夜，他坐在苏挽床边一夜未眠，只为等柳清荷送来醒酒汤；数年后，他看着苏挽递来的废后圣旨，心中却只想着柳清荷是否还在等他；今日太后临终前问他如何处置她，他脱口而出“去找她”，却从未真正想过，她是否还愿意回到他身边。
他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仿佛有一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那你为何不早退场？”他忽然失控地质问。
柳清荷看着他，眼中满是悲凉。
“我早该明白的。”她轻声说，“从你娶她的那天起，我就该明白。”
“清荷……”
“够了。”她打断他，“我受够了你们的权衡算计。我宁可青灯古佛，也不想再看你一眼。”
她转身走向佛龛，重新跪下，开始诵经。
萧承昱站在原地，雪水顺着斗篷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你真的……不愿跟我走？”他声音嘶哑。
柳清荷没有回答。
他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去拉她。
“别碰我！”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第一次带着怒意。
萧承昱踉跄后退，撞倒了烛台。火焰熄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风雪声从门外涌入，夹杂着远处的钟声。
他站在黑暗中，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我连你也留不住……”他喃喃自语。
屋外，李恪站在雪中，望着尼姑庵方向。片刻后，他听见脚步声，看见萧承昱缓缓走出。
“殿下？”他低声唤。
萧承昱没有应声，只是抬头看了眼屋内重新亮起的烛光，然后转身，大步走向马匹。
雪地上，又多了几串凌乱的脚印。
风雪中，一行人消失在山路尽头。
[本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