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林清妍推开茶馆的木门时,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是吧台上的瑞香开了。
米粒大的花苞不知何时绽开,淡紫色的花瓣裹着浓郁的甜香,像把整个冬天的暖意都揉了进去。她伸手碰了碰花瓣,指尖沾了点露水,凉丝丝的。
“醒了?”陆则衍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我烤了蔓越莓饼干,尝尝?”
林清妍走过去,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你什么时候学会烤饼干了?”
“昨晚查的教程。”他低头揉面团,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很柔和,“张妈说你早上不爱吃饭,弄点甜的哄你。”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早晨,就算没有客人也很好。
***十点多,茶馆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是陆则衍的表妹,陆晓晓,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扎着高马尾,眼睛亮得像星星。“哥!清妍姐!我带同学来打卡啦!”
身后跟着三四个学生,背着相机,兴奋地四处拍照。“学姐说这里的‘听星轩’超有感觉,果然名不虚传!”
陆晓晓拉着林清妍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清妍姐,我哥说这茶馆是你俩一起修的?他还说……”
“晓晓。”陆则衍端着茶水过来,不轻不重地打断她,“别闹。”
晓晓吐了吐舌头,冲林清妍挤眼睛。
学生们在“听星轩”坐定,点了壶桂花乌龙。林清妍泡好茶送过去时,听见他们在讨论墙上的照片。
“这张老照片里的两个人,是不是陆学长的爸爸?”
“肯定是!你看陆学长笑起来的样子,跟照片里左边那个叔叔一模一样!”
林清妍看着照片里年轻的父亲和陆正明,忽然想起日记里的话,眼眶有点发热。
陆则衍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没事吧?”
“没事。”她摇摇头,转身时撞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面粉香。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吧台,陆则衍在算账,林清妍趴在旁边看他写字。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看着随意,笔锋却藏着劲。她忽然发现,他在账本的角落画了个小小的简笔画——一只小鹿,正低头啃着薄荷草。
“这是我?”她指着画问。
“嗯。”他头也不抬,嘴角却翘着,“你上次蹲在院子里浇薄荷,就像这样。”
林清妍抢过账本,在旁边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狼,张着嘴像在笑。“这是你。”
“我有这么凶?”他挑眉。
“有。”她点头,“上次跟施工队吵架,眼睛瞪得比这狼还大。”
两人凑在一起笑,阳光落在账本上,把两个幼稚的简笔画镀上了金边。
***傍晚时,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在屋檐上,和着茶馆里的琴声——是位客人在弹吉他,唱着首很老的情歌。
陆则衍关了临街的窗,点了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映着他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林清妍,”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泡得软软的,“明天跟我去个地方。”
“又保密?”
“嗯。”他笑了,“去了就知道。”
***第二天一早,陆则衍开了辆越野车来接她。
“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林清妍看着车顶的行李架问。
“不远,”他帮她系好安全带,“去爬山。”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停在山脚下。深秋的山林层林尽染,红的、黄的、橙的,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这里是……”林清妍看着熟悉的山路,忽然想起什么,“我爸以前总带我来这采野栗子!”
“嗯。”陆则衍从背包里拿出两个竹篮,“我爸日记里写的,说老林每年秋天都要来这,说是‘给小妍囤冬天的零嘴’。”
两人沿着山路往上走,脚下的落叶踩得沙沙响。陆则衍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拉她一把,手心的温度烫得像火。
爬到半山腰时,林清妍看到棵熟悉的老栗子树,树干上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妍”字。
“是这棵!”她跑过去,摸着那个字笑,“我十岁那年刻的,我爸说‘刻了字,树就认你当朋友了’。”
陆则衍从背包里拿出把小锤子和钉子,还有块小木牌,上面写着“则衍到此一游”。“我也跟树交个朋友。”
他踮着脚把木牌钉在旁边,阳光透过树枝落在他身上,像披了件金衣裳。
***下山时,两人的竹篮都装满了野栗子。
坐在山脚下的石头上休息时,陆则衍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到她面前。
“什么呀?”林清妍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枚银戒指,上面刻着片小小的瑞香花瓣。
“上次去花市,看到银匠在打戒指,就定了一个。”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这戒指不贵重……”
林清妍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她抬头看他,眼里的笑意像落满了星星:“我很喜欢。”
陆则衍的眼睛亮了,像点燃了一整片星空。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林清妍,我好像……有点离不开你了。”
风声穿过树林,带来远处的鸟鸣。林清妍把脸埋在他胸口,闻到他身上的草木香,轻轻“嗯”了一声。
***回到茶馆时,张妈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厚厚的信封。
“大小姐,这是医院送来的,说你爸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各项指标都正常,过阵子就能出院了!”
林清妍拆开信封,看着报告上的“未见异常”,眼泪突然掉了下来。陆则衍接过报告,看完也笑了,伸手帮她擦眼泪:“哭什么,该高兴才对。”
“我就是高兴。”她吸吸鼻子,拉着他的手晃了晃,“等我爸出院,就让他来茶馆喝茶。”
“好。”他点头,“我泡最好的龙井给他喝。”
***晚上关了店门,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剥白天采的栗子。
煤油灯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光昏昏黄黄的。陆则衍的手指很灵活,栗子壳在他手里转两圈就开了,露出金黄的果肉。
他把剥好的栗子放在她手心里,堆成小小的一堆。“慢点吃,别烫着。”
林清妍拿起一颗塞进他嘴里,看着他嚼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松鼠。“陆则衍,”她忽然说,“我们写封信吧。”
“写信?”
“嗯。”她跑去屋里,拿来信纸和笔,“写给明年的我们。”
陆则衍挑眉,却还是拿起笔。
煤油灯的光落在信纸上,两人头挨着头,各自写着什么。偶尔碰到对方的胳膊,就像触电似的缩一下,然后偷偷笑。
写完后,两人把信折成小小的方块,放进那个粗陶茶罐里,藏在吧台最下面的柜子里。
“明年这个时候,再来拆开看。”林清妍拍了拍茶罐,像是在封存一个秘密。
“好。”陆则衍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蜜糖。
***深夜的茶馆很安静,只有座钟的滴答声。
陆则衍锁好门,回头看见林清妍站在玉兰树下,月光落在她身上,像蒙了层白纱。
“在想什么?”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在想,”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装了整个银河,“瑞香花开了,玉兰什么时候开花呀?”
“等春天。”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等春天来了,我们就……”
后面的话被风吹散了,却像颗种子,落在两人心里,悄悄发了芽。
院子里的石榴树落光了叶子,枝桠指向夜空。远处的星星眨着眼睛,像在偷听这未说完的情话。
林清妍靠在陆则衍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忽然觉得,最好的时光,就是这样——有他,有茶,有说不完的话,还有数不尽的明天。
***(信纸上的内容,或许明年才会揭晓。但此刻,无需多言,彼此眼底的光,就是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