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推开茶馆门,冷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林清妍缩了缩脖子,转身去拿扫帚。刚扫了两步,脚下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只冻得瑟瑟发抖的橘猫,正蜷在门槛边,尾巴把自己裹成个毛球。
“啧,哪来的小家伙。”她蹲下身,戳了戳猫耳朵,“不怕人?”
橘猫“喵”了一声,用脑袋蹭她的手背,毛上沾着雪粒,凉得像冰。
陆则衍从厨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林清妍抱着橘猫站在炉边烤火,睫毛上沾着白霜,鼻尖冻得通红,嘴里还碎碎念:“叫你小橘吧,跟我家以前那只一样胖。”
他走过去,把手里的热水袋塞进她怀里:“手这么凉,不知道多穿点?”
“刚发现它,急着抱进来呢。”林清妍把热水袋往他手里塞了塞,“你捂,我给小橘找吃的。”
小橘显然饿坏了,抱着碗里的温牛奶,尾巴摇得像小旗子。陆则衍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笑了:“跟你一样,见了吃的就没出息。”
“才不是。”林清妍瞪他,却被他握住手腕,拉到炉边的藤椅上坐下。他弯腰给她脱鞋,把冰凉的脚塞进自己怀里焐着,“下次再这么不爱惜自己,我就……”
“就怎样?”她挑眉。
“就把你也当猫养,每天给你喂牛奶。”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带着烤面包的香气。
***上午的雪越下越大,茶馆没什么客人。林清妍翻出陆则衍藏在柜底的旧相册,坐在窗边慢慢翻。
里面有他小时候的照片,穿着开裆裤在泥里打滚;有他中学时的篮球赛,球衣号码被汗水浸得发深;还有一张毕业照,他站在最后一排,嘴角抿得紧紧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张帅哦。”林清妍把照片举到他面前,“那时候就想什么呢?”
陆则衍凑过来看,耳尖有点红:“想……什么时候能开家自己的店。”
“就这?”她不信,指尖点着照片里他身后的梧桐,“我记得这棵树,在你们学校门口吧?我以前去看画展,路过时总见你在树下背书。”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原来那时候就见过?”
“嗯。”她点头,翻到另一页,“你看这张,你爸抱着你钓鱼,跟现在你带我去爬山的样子一模一样。”
照片里的陆正明穿着军绿色外套,握着小小的鱼竿,耐心地教儿子怎么甩线。阳光落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金子。
陆则衍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里父亲的脸,声音低了些:“他总说,钓鱼要等,做生意也一样,急不得。”
“那我们的茶馆,就是在等最好的时光吧。”林清妍把相册合上,放在窗边的架子上,“等雪化了,等花开了,等更多人来听我们的故事。”
***午后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把雪地映得晃眼。
老主顾张大爷揣着个保温杯来串门,一进门就喊:“则衍,你妈寄的腊肠给我留点!”
“早给您备着呢。”陆则衍从厨房端出切好的腊肠,油光锃亮的,混着蒜香飘满屋子。
张大爷呷了口茶,指着门外:“刚才见着你爸了,在街口跟人下棋呢,说等会儿过来。”
林清妍眼睛一亮:“真的?我去泡壶新茶!”
她刚把茶叶放进紫砂壶,就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笑声。陆正明穿着件驼色大衣,手里拎着个布包,看见她就笑:“小妍在呢?给你带了点自己腌的糖蒜。”
“叔!”林清妍接过布包,闻到里面的酸甜味,口水都快下来了。
陆则衍给父亲搬了把椅子,又往炉子里添了块煤:“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看雪呗。”陆正明喝了口茶,看着窗外,“这雪下得好,瑞雪兆丰年,你们这茶馆啊,明年肯定红火。”
林清妍偷偷看陆则衍,发现他正望着父亲笑,眼里的暖意像要溢出来。她忽然想起昨晚写的信,里面写着:“希望明年冬天,还能和则衍、叔叔一起看雪,吃腊肠,听张大爷讲他年轻时的故事。”
***傍晚时,小橘猫不知钻到哪去了。林清妍到处找,最后在陆则衍的工具箱里发现了它,正抱着个扳手打盹。
“你看你,一身机油味。”她把猫抱出来,用湿巾擦它的爪子,却被陆则衍按住手。
“别擦了。”他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等会儿我洗。”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轻轻巧巧的,像撒盐。陆则衍打开收音机,里面在放首老歌:“……雪下得那么深,下得那么认真……”
“林清妍,”他忽然开口,声音混着收音机的杂音,有点模糊,“明年这时候,我们把那封信拆了吧。”
“好啊。”她转过身,环住他的腰,“到时候让小橘也看看,我们写了什么。”
他低头吻她,带着茶的清香和腊肠的咸香。炉火在旁边噼啪响,小橘猫在工具箱里“喵”了一声,像是在催他们快点。
***关店前,林清妍把今天的账本整理好,忽然发现最后一页多了行字,是陆则衍的笔迹:“今日雪,有你,有猫,有热茶,足矣。”
她拿起笔,在下面添了一句:“明日晴,盼你,盼春,盼岁岁。”
雪光映在窗上,亮得像白天。陆则衍锁门的声音传来,带着金属的轻响。林清妍把账本放进抽屉,摸了摸肚子——早上喝的粥还暖着,就像此刻心里的感觉,满当当的,都是甜。
或许最好的日子,就是这样吧。不用轰轰烈烈,不用惊天动地,只是在落雪的清晨,有人为你焐脚;在慵懒的午后,一起翻本旧相册;在寂静的傍晚,听着老歌慢慢吻。
就像炉上温着的茶,不烫,却正好暖到心里。
(抽屉最深处,那个粗陶茶罐安静地待着,里面的两封信,正等着明年的雪,或者明年的春,来开启一个更长久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