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林清妍推开茶馆的木门时，脚边的石板路泛着潮意。她弯腰系鞋带，指尖碰到露水珠，凉丝丝的——是春天特有的湿软。
“早啊，清妍姐！”隔壁包子铺的小阿妹探出头，竹篮里的肉包冒着热气，“刚出笼的，给你留了两个带芝麻的。”
“谢啦。”林清妍接过来，指尖被烫得缩了缩，却还是牢牢捧着，“你哥呢？没跟你一起来？”
“他去送面团了，说今天要做甜口的包子，加桂花的那种。”小阿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清妍姐，你家那位呢？没跟你一起？”
林清妍刚要说话，身后就传来脚步声，陆则衍的声音带着点晨露的湿气：“在这。”他手里拎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刚采的艾草，叶片上的水珠滚落在筐底，晕开一小片深色。
“采这么多？”林清妍捏了捏艾草的叶子，新鲜得能掐出水，“要做青团？”
“嗯，张妈说今天宜吃青，让我多采点。”陆则衍把竹筐放在墙角，抬手帮她拂掉肩上的雾水，“刚出炉的包子？给我一个。”
“自己拿。”林清妍把包子递过去，看着他咬了一大口，芝麻馅从嘴角漏出来，忍不住笑，“慢点吃，没人抢。”
他含糊着说：“怕凉了，你不是不爱吃凉包子。”
雾渐渐薄了，阳光像碎金似的洒下来，落在陆则衍的发梢上。林清妍忽然发现，他耳后新冒出颗小痣，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她伸手想碰，指尖快碰到时又缩回来，假装整理自己的衣领，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
“发什么呆？”陆则衍挑眉，把剩下的半个包子塞给她，“吃你的，凉了真不好吃了。”
“才不凉。”她咬了一口，芝麻的甜混着面香在嘴里散开，确实烫得恰到好处。
这时，门口的风铃响了——是老主顾李伯来了。他拄着拐杖，手里拎着个布包，一进门就喊：“则衍小子，上次让你留的雨前龙井呢？”
“在这儿呢。”陆则衍转身从货架上取下茶罐，“早就给您装好了，用宣纸包了三层，防潮。”
李伯接过茶罐，打开闻了闻，眯着眼点头：“嗯，这味儿正！清妍丫头，给伯泡杯尝尝？”
“好嘞。”林清妍取了茶具，紫砂壶里的水刚烧开，“咕噜咕噜”冒着泡。她拈了点茶叶放进去，热水一冲，茶香“腾”地冒出来，混着艾草的清苦，是春天独有的味道。
李伯喝了口茶，咂咂嘴：“还是清妍丫头泡的茶合我意，不浓不淡，刚好。则衍小子泡的，总像在涮锅。”
陆则衍无奈地笑：“李伯，我那是煮茶，不是涮锅。”
“都一样！”李伯摆摆手，从布包里掏出个小木盒，“给，我孙子做的木勺，说给你们舀茶叶用，比塑料的顺手。”
木勺是桃木的，打磨得光溜溜的，柄上刻着片小小的茶叶图案。林清妍接过来，握在手里暖乎乎的：“谢谢李伯，真好看。”
“喜欢就好。”李伯又看向陆则衍，“小子，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陆则衍的动作顿了顿，看向林清妍，眼里带着点询问。林清妍心里咯噔一下——上次李伯说的，是让他们俩去参加镇上的春茶会，一起表演茶艺。
“我们……”林清妍刚开口，就被陆则衍打断：“去。”
她惊讶地抬头，撞进他带笑的眼里。他用口型说：“怕了？”
才不怕。林清妍回了个鬼脸，低头继续倒茶，耳根却有点热。
雾彻底散了，阳光铺满了整个茶馆。陆则衍在收拾艾草，指尖捏着叶片，把黄了的部分掐掉。林清妍看着他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像画里的人。
“清妍姐！”小阿妹又跑过来，手里举着个风筝，“我哥做的蝴蝶风筝，说给你们放。”
风筝是蓝底的，翅膀上画着紫色的花纹，像极了去年林清妍在山里见过的蓝闪蝶。陆则衍接过风筝，看了眼林清妍：“下午去河边放？”
“去！”她脱口而出，又觉得太急，补充道，“反正下午不忙。”
陆则衍低笑：“嗯，不忙。”
李伯喝够了茶，起身要走，临走前拍了拍陆则衍的肩膀：“小子，放风筝别像煮茶似的，把线拽太死，会断。”
陆则衍点头：“知道了李伯。”
送走李伯，林清妍拿起桃木勺，在茶罐里舀了点龙井，放进李伯用过的杯子里：“再泡一杯？”
“好。”陆则衍凑过来，离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艾草味，混着点阳光的暖，“春茶会的事，你要是不想去……”
“谁说不想去？”林清妍抬下巴，“我只是在想，穿什么衣服。总不能穿围裙去吧？”
“我让人做了两套新的茶服，”陆则衍从柜子里拿出个布包，“张妈说这个颜色衬你。”
布包里是件浅绿色的旗袍，领口绣着细小的茶叶图案，料子是软滑的丝绸。林清妍摸了摸，惊讶地问：“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上次你说喜欢张妈织的绸缎，就托她做了。”陆则衍的耳尖有点红，“要是不喜欢……”
“喜欢！”林清妍赶紧打断，“特别喜欢。”
她把旗袍叠好放回包里，抬头时，正好看到陆则衍在看她，眼神像泡开的春茶，浓得化不开。她忽然想起李伯的话，心里像被热水烫了下，赶紧转身去拿扫帚：“我去扫地。”
陆则衍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低笑出声。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他手里的艾草上，每一片叶子都闪着光。他拿起一片，放在鼻尖闻了闻，清苦里藏着甜，像极了身边的人。
中午吃饭时，张妈端来两碗荠菜馄饨，绿油油的馅儿透着鲜。“刚挖的荠菜，则衍小子摘了一上午，说清妍丫头爱吃。”
林清妍咬了口馄饨，荠菜的清香味在嘴里散开，抬头看见陆则衍嘴角沾着点汤渍，伸手想帮他擦掉，手到半空又停住，改用纸巾递过去：“沾到了。”
陆则衍接过去，却没擦，反而凑过来：“帮我。”
她瞪他，却还是拿起纸巾，轻轻擦掉那点汤渍。指尖碰到他的皮肤，温温热热的，像碰了下春天的阳光。
下午的河边很热闹，好多人在放风筝。陆则衍举着蝴蝶风筝，逆风跑了几步，风筝“呼”地飞起来，越飞越高。林清妍握着线轴，看着蓝蝴蝶在天上扇动翅膀，像真的在飞。
“松手点，线太紧了。”陆则衍走到她身后，手覆在她的手上，一起放线。他的掌心很暖，透过薄薄的布料渗过来，比阳光还暖。
“这样？”林清妍跟着他的力道放线，风筝又升高了些，翅膀在风里轻轻颤动。
“对。”他的呼吸落在她耳边，有点痒，“你看，它快碰到云了。”
她抬头，蓝蝴蝶风筝在白乎乎的云旁边飘着，真像要飞进云里。风带着青草的味道吹过来，撩起她的头发，缠上陆则衍的手腕。
“清妍。”他忽然开口，声音比风声还轻，“春茶会那天，我想……”
话没说完，风筝线“啪”地断了。蓝蝴蝶风筝摇摇晃晃地飞远，像要去追云。
“哎呀！”林清妍想去捡，却被陆则衍拉住。
“别追了。”他看着风筝消失的方向，笑了，“让它飞吧，说不定能飞到山那边，看看新风景。”
林清妍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明白他刚才想说什么。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好啊。”
陆则衍惊讶地回头，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嗯。”她点头，“我也愿意。”
河边的风还在吹，带着风筝线断裂的轻响，带着远处孩子们的笑闹，带着艾草的清香。林清妍的心跳得很快，却很稳，像手里刚泡好的茶，热气袅袅，暖得恰到好处。
陆则衍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的汗混在一起，黏糊糊的，却不想松开。他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吻，像春天落在花瓣上的第一滴雨。
不远处，小阿妹举着刚做好的桂花糕跑过来，看到这一幕，笑着转身跑开，嘴里喊着：“我哥说得对！他们俩果然在一起了！”
阳光正好，风正好，手里的温度正好，连空气里的茶香，都浓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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