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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的围巾

霓虹深处有回声

窗台上的绿萝又黄了一片叶子。

林清妍捏着那片枯叶,指尖捻着焦脆的叶边,碎末簌簌往下掉,像去年冬天没化完的雪。

门被风撞得吱呀响,她起身去关,冷风灌进来,带着巷口炒货摊的焦糖味。是陆则衍爱吃的糖炒栗子味,他总说要等到壳子裂开,露出点棕褐色的肉,才算炒得正好。

她摸了摸口袋,空空的。以前这个时候,她总会揣着两颗剥好的栗子,等他从地质队回来,趁他拍掉身上的灰时塞给他,看他被烫得龇牙咧嘴又舍不得吐的样子。

桌角的藤筐里,堆着没织完的围巾。

藏蓝色的线,是他挑的颜色,说衬他的军绿色大衣。她织了拆,拆了织,针脚还是歪歪扭扭。以前他总笑话她,说这围巾织出来能当麻袋用,却每次都抢着围在脖子上,说暖和。

“你看你,又织错了。”

她猛地抬头,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窗外的炒货摊收了,老板推着车经过,铃铛叮铃哐啷响。她追出去,喊住老板:“来一斤栗子,要裂开的。”

老板笑着称了斤,袋子递过来时还冒着热气:“丫头,还是要现剥的?”

“嗯。”她点头,手指被烫得缩了缩,却还是固执地剥着。栗子壳沾着焦黑的糖霜,粘在指尖,甜得发腻。

剥好的栗子放在白瓷盘里,像堆圆滚滚的小山。她坐在桌边,一颗一颗往嘴里塞,栗子的粉甜混着焦糖味,堵在喉咙口,咽不下去。

他以前总说,吃栗子要配热茶,不然容易胀气。她起身去烧水壶,才发现电水壶的底座早就松了,是他上次临走前用胶带缠的,现在胶带开了,露出里面的电线,像条蜷着的蛇。

她找了卷新胶带,蹲在地上缠底座。视线落在柜底,瞥见个落满灰的纸箱。

是他的箱子,以前装地质样本的,她说过好几次占地方,他却总说里面有宝贝。

她把箱子拖出来,灰尘呛得她咳嗽。打开箱盖,里面果然是些石头,青灰色的,带着冰裂纹,还有个铁盒子,锁着。

钥匙挂在箱壁上,锈得快打不开。她费了劲才捅进去,咔哒一声,铁盒开了。

里面没有宝贝,只有条围巾。

米白色的,针脚比她织的还丑,线头到处都是,边缘卷着毛边,像是被洗衣机搅过。

她认得这条围巾。

是他第一次给她织的,在他们认识的第一个冬天。他笨手笨脚地学,被毛线针扎了好几次,指尖缠着创可贴,还嘴硬说没事。

“你看,像不像云朵?”他举着围巾,眼里闪着光。

她当时笑得直不起腰,说像团乱麻。他却固执地围在她脖子上,说暖和就行,乱麻也能挡风。

后来这条围巾被她弄丢了,她以为早就被扫进垃圾堆,没想到他一直收着。

她拿起围巾,轻轻抖了抖,灰尘扬起,在阳光里跳舞。围巾上有块淡淡的黄渍,是他那次吃橘子蹭上的,他还傻乎乎地用洗洁精洗,结果越洗越黄。

“笨蛋。”她低声说,嘴角却往下撇。

手机突然响了,吓了她一跳。屏幕上跳着“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请问是林清妍吗?”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很急促。

“我是,您哪位?”

“我是青峰山救援站的,”对方顿了顿,“我们在清理去年的雪崩现场时,发现了一些东西,可能是您要找的人留下的。”

她的手指猛地收紧,围巾的毛线勒进掌心:“什么东西?”

“一个地质包,里面有本日记,还有……一条围巾,上面绣着个‘妍’字。”

她的呼吸瞬间停了,耳边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

“您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方便,我马上到。”她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围巾还攥在手里,米白色的毛线蹭着脸颊,像他以前的手,有点糙,却很暖。

去青峰山的路很远,大巴车在盘山公路上晃悠,窗外的树越来越密,颜色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成片的墨绿。她把脸贴在玻璃上,看外面的山涧,水流得很急,白花花的,像碎银子。

他以前跟她说过,青峰山的冬天很美,雪落在松树上,像给树穿了白棉袄。他还说,等找到矿样,就带她来看,在山顶的雪地里打滚,像小时候那样。

救援站在山脚下,红砖墙,铁门,门口停着辆橘红色的救援车。一个穿制服的男人在门口等她,看见她下车,迎了上来。

“是林清妍女士吧?”

“我是。”

“跟我来。”男人领着她进了办公室,桌上放着个磨损严重的军绿色背包,正是他的地质包。

她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背包带,上面还沾着干涸的泥块,是山里的红泥。

“我们在三号峡谷发现的,”男人递过来一本日记,“还有这个。”

日记本的封面是棕色的,边角都磨圆了,上面印着“地质勘探日志”。她翻开第一页,是他的字迹,龙飞凤舞:“今天出发去青峰山,妍妍给我塞了三个煮鸡蛋,说路上吃。她织的围巾太丑了,我偷偷换了条旧的,等回来再跟她认错。”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原来他那天围的不是她织的那条,她还气了好久,说他不喜欢。

她接着往下翻,日记里记着每天的工作,记着发现的矿石样本,也记着想她。

“今天看见只小松鼠,叼着颗松果,跟妍妍偷吃栗子的样子一样。”

“下了点雪,山路滑,摔了一跤,没事,就是想她做的姜汤了。”

“矿样找到了,明天就能下山。给她买了支簪子,在镇上看见的,玉的,不算贵,但她肯定喜欢。”

最后一篇日记很短,字迹潦草,像是写得很急:

“雪太大了,找不到路。围巾给她织了一半,等回去一定织完。妍妍,别担心。”

后面没有日期。

男人又递过来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条没织完的围巾,藏蓝色的线,跟她藤筐里那条一模一样,针脚还是那么丑,只是多了个刚绣了一半的“妍”字,歪歪扭扭的,像个哭脸。

还有支玉簪,玉色不算透亮,上面刻着朵小小的桂花,是她最喜欢的花。

她把那条没织完的围巾,和他收藏的那条米白色旧围巾放在一起,两条围巾的毛线缠在了一起,像两个拥抱。

“谢谢您。”她的声音很哑。

“应该的。”男人叹了口气,“我们找了很久,能物归原主,最好。”

回去的路上,大巴车开得很慢。她把脸埋在两条围巾里,上面有淡淡的泥土味,还有他身上特有的烟草味,混合着雪的清冽。

夕阳把山染成了橘红色,她看着窗外,忽然觉得,他没有走远。

他就在这围巾的毛线里,在那本日记的字里行间,在青峰山的风雪里,在她往后的日子里。

车到站时,天已经黑了。巷口的炒货摊又支起来了,焦糖味飘得很远。

她抱着地质包,慢慢往家走。手里的围巾很暖,暖得像他还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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