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屋藏潮

许烬也回望着他。星光虽然微弱，但适应了黑暗后，彼此的眼眸都映着一点模糊的光亮，能看清对方大致的轮廓和沉默的姿态。

纪珛的目光太过直接，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许烬一时也失了语。那不像是一个单纯听到新奇事物该有的表情，里面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震惊、茫然，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被压抑到看不见的……渴望？或者说，是一种更深沉的、被触动后的无措。

许烬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邀请或许太过轻率，闯入了对方某种坚固的边界。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有些苍白。

最终还是纪珛先移开了视线，他重新望向山下墨色的林海，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听不出情绪：“……不早了。”

简单的三个字，像是一道轻轻的屏障，将刚才那个关于海的、悬而未决的话题悄然隔开。

许烬从善如流，也收敛了心神，点头应道：“嗯，是该回去了。”他撑着木杖，想要站起身。

纪珛的动作比他快，已然站起，并习惯性地伸出手，在他肘部托了一把，助他站稳。那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更静默。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沿着陡峭的小径下山。纪珛依旧在前方引路，偶尔会停下回头确认许烬是否跟上，但不再有任何交谈。只有木杖戳在泥土上的轻响，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直到回到那间温暖的木屋，橘色的火光跳跃着，将简单的陈设染上暖意，那种萦绕在两人之间微妙的沉寂感才被驱散了些许。

“睡吧。”纪珛简单地说了两个字，便开始收拾地铺——自从许烬能下床后，他便将唯一的床让给了伤员，自己睡在了地上。

许烬看着他的背影，那句“以后我带你去看看海”仿佛还在空气中留有细微的余音。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依言躺上了床。

纪珛吹熄了油灯，屋内陷入黑暗，只有窗外星月的微光隐约透入。

两人各自躺着，呼吸清晰可闻。许烬望着屋顶模糊的阴影，脑海里是浩瀚的星空和纪珛那双在黑暗中骤然看向他的眼睛。而纪珛侧身对着墙壁，睁着眼，眼前却仿佛是一片从未见过的、汹涌的蓝色海洋。

夜很深了。山里的寂静包裹着小小的木屋。

许久，许烬听到地铺那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像是错觉的叹息。

他闭上眼，也慢慢沉入了睡梦。梦里似乎有海潮的声音，混合着山风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