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屋同圆

中秋傍晚，山色被夕阳染成温暖的橘红，天际一轮圆月已清晰可见，清辉渐显。许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山脚下那个熟悉的小村落。他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有给纪珛买的新衣，有城里的月饼和糕点，还有一些他觉得山里用得上、纪珛可能会喜欢的稀罕吃食和小玩意儿。

他一进村，立刻就感受到了那些熟悉的、黏着的目光。村民们依旧挂着看似憨厚和善的笑容，但那些目光却像无形的触手，在他手中那些明显来自山外的、包装精美的袋子上来回逡巡，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好奇和藏在深处的、令人不适的贪婪。

“哟，许先生回来啦？”

“这是……回来过节？带这么多好东西啊。”

“珛子可真是有福气哟……”

七嘴八舌的搭讪传来，许烬只是勉强点头应付，脚下的步子越发加快。这种被当成“肥羊”打量的感觉让他极不自在，只想立刻摆脱这些视线，回到那个只属于他和纪珛的、清净的木屋。

他几乎是小跑着穿过了最后几户人家，拐上了那条熟悉的小径。木屋的轮廓在暮色中显现，屋顶似乎还冒着一缕极淡的炊烟。

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屋前那棵老树下，一个清瘦的身影正独自倚着树干，微微仰着头，望着天边那轮越来越亮的月亮。月光勾勒出他孤寂的侧影，仿佛一幅静止的、带着淡淡忧伤的画。

那是纪珛。

许烬的心猛地一跳，所有旅途的疲惫和方才的不适瞬间烟消云散。他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屏息地唤了一声：“纪珛！”

那身影猛地一颤，倏然回过头来。

月光下，纪珛脸上的表情清晰可见——是彻彻底底的愕然，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仿佛看到了绝无可能的幻影。他愣在原地，足足有好几秒，似乎无法理解许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下一秒，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几乎是踉跄着从树下冲了过来，速度极快，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急切，猛地一头扎进许烬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背后的衣物。

许烬被他撞得后退了半步，随即稳稳接住他，感受到怀里身体细微的颤抖和传来的冰凉体温。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更用力地回抱住他，下巴轻轻蹭了蹭他微凉的发顶。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仿佛要将分离这段时间的所有空白都挤压填满。

许久，纪珛才像是缓过神来，微微松开了力道，但依旧低着头，额头抵在许烬的肩上，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混乱：“你……你怎么……回来了……”

“说过会回来的。”许烬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回来陪你过中秋。”

他感觉到纪珛的身体又轻轻颤了一下。

两人慢慢分开，纪珛这才注意到许烬脚边的大包小包，他眼底的喜悦和激动尚未褪去，却又迅速染上了一层无措和担忧，眉头微微蹙起：“这些是……？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很贵的……”

许烬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轻笑着提起所有袋子，用肩膀轻轻碰了碰他：“走，先进屋。都是给你的。”

进了屋，许烬将东西一一拿出来。那件墨蓝色的防风外套被他抖开，直接披在了纪珛身上，尺寸意外地合身，衬得他苍白的脸色都好了几分。精致的月饼盒子被打开，露出里面油光锃亮、图案精美的月饼。还有软和的糕点，耐储存的肉脯，甚至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造型可爱的小手电……

纪珛看着这些东西，像是看着什么烫手的山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会重复地说：“太多了……真的不用……这得花很多钱……”

“赚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许烬拿起一个月饼，掰开一半，露出里面油润的咸蛋黄，递到他嘴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尝尝，城里的月饼，看喜不喜欢？”

纪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期待笑容的脸，所有推拒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迟疑地就着许烬的手，小小地咬了一口。甜腻的莲蓉和咸香的蛋黄味道在口中化开，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复杂而浓郁的味道。

“……甜。”他低声说，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许烬笑得更加开怀，就着他咬过的地方也大大咬了一口：“嗯，是甜。”

两人就着简陋的木桌，分享着来自山外的甜腻月饼和一些小食。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庭院，比任何一年都要亮，都要圆。

没有精致的宴席，没有热闹的喧嚣，只有两个人，和一堆看似普通却饱含心意的礼物。

但这个中秋，对于许烬和纪珛而言，却是此生从未有过的、真正意义上的团圆。

因为他们思念的、在意的人，此刻就在身边。月光所照之处，不再是孤单的影子，而是彼此依偎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