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咔哒——！”

老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裹挟着些许消毒水味的空气涌了进来。一位面容姣好的女护工，身着干净的浅蓝工装，端着沉甸甸的工具盘，悄无声息地走进这间编号为716的病房。

昏黄的阳光从蒙着薄尘的窗户斜斜透入，在地面切割出明亮的光斑。那些细微的灰尘，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在光柱里肆意地摇动、飞舞，织就出一片朦胧又喧闹的微型宇宙。

她将工具盘稳稳放在墙角的矮柜上，发出轻微的“哐当”声。随即，她熟稔地拉开头顶的吊灯开关，暖黄色的光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做完这一切，她才转向病床上的我，语气自然得仿佛是在和老熟人打招呼：“嗨，716，你身体好些了吗？”

我懒懒地抬了抬眸子，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团乱麻死死缠住，烦躁得不行。那些关于未来、关于创作的迷茫，像无数只小虫在啃噬神经，让我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沉默地别过脸。

她却仿佛丝毫没在意我的冷淡，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自顾自地往下说：“看你精神头，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对了，你上次不是念叨你的床很摇吗？我帮你修修。”

她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态度而生气，动作麻利地侧过身，从工具盘里拿出扳手和螺丝刀，蹲下身开始仔细检修床角的螺丝。金属工具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修着修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薄汗，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对了，我听护士站的人说，你是艺术家！哇，好酷啊！我还从没见过真正的艺术家呢……”

“嗯……”看着她眼里那股毫不掩饰的热情，我硬邦邦的冷淡终于松动了些，实在不好意思再绷着高冷的架子。

“哇！艺术家诶，好小众的职业！”女护工忽然从工具堆的角落里探出头，漆黑的眼眸里亮闪闪的，像盛着细碎的星光。

“工资高吗？平时怎么工作的？你很出名吗？”她像只被好奇心点燃的小雀，一连串问题噼里啪啦地蹦出来，语气里满是纯粹的好奇。

“还行，就是画画，偶尔参加些展览。出不出名……我自己也说不好。”我淡淡地回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的纹路。

“哇塞！你好厉害！他们都说懂艺术的是上帝的孩子，你肯定是天才！那些花里胡哨的色彩啊、比例啊，我是一丁点儿都不懂……”她毫不吝啬地赞叹着，语气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呵呵……”我扯了扯嘴角，发出两声干冷的笑。上帝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饿得啃画笔，怕不是个私生子还差不多……算了，别想这些了，办正事要紧。

我清了清嗓子，语气尽量显得自然：“你能再给我一块肥皂吗？”

她闻言愣了一下，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带着明显的不解：“为什么啊？护士长说你已经要过六块了。”

“洗手。”我言简意赅。

“不是有洗手液吗？”她更困惑了。

“我喝了。”

“？”女护工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个盛满疑惑的小句号。

她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没再多问，从工具盘的侧袋里摸出一块崭新的肥皂递给我，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虽然搞不懂你们艺术家的脑子都在想什么，但肥皂还是节约着用吧。”

看着她抱着工具盘、蹦蹦跳跳离开的天真背影，我对着空气悄悄比了个“仗义”的手势，目光却迅速锁定在病房角落那根断裂了一半的钢丝网通风管上——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