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澜界的雾开始带上夏末的燥意时，族学的廊下贴出了一张泛黄的宣纸，上面用苍劲的字迹写着“澜力等级测试”几个大字，旁边还画着四段阶梯状的雾纹——那是雾澜界用来划分低阶澜力的“雾阶”，从低到高依次为雾芽、雾叶、雾花、雾果。
“听说达到雾花级，就能进家族秘境修炼了！”
“秘境里的雾力浓得化不开，对澜纹成长可好了！”
“我爹说，当年主母就是十岁进了秘境，澜力才突飞猛进的！”
孩子们围在宣纸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眼睛里都闪着兴奋的光。姬瑶挤在最前面，踮着脚尖把“雾阶”说明看了又看，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她要和清辞姐姐一起进秘境！
谢清辞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宣纸上的字迹，若有所思。她的寂夜蝶纹虽然稳定了不少，但操控雾力的熟练度还差些，想达到雾花级，恐怕要下点功夫。
“清辞姐姐！”姬瑶忽然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我们一起努力！都考雾花级！”
谢清辞看着她眼里的光，点了点头：“好。”
从那天起，族学的练习场就多了两个身影。天不亮，姬瑶就拉着谢清辞去练澜力操控，用雾丝缠起十颗小石子，一颗一颗精准地投进石碗里；傍晚，别人都散了，她们还在对着《雾力运转诀》琢磨，指尖的雾丝缠缠绕绕，在暮色里织出淡金与银灰的光。
姬瑶的九尾狐纹进步极快，短短半个月，就能用雾力凝聚出半尺高的狐影，跑动跳跃间，竟能引动周围的落叶跟着飞舞。温先生看了都忍不住赞叹：“这孩子的雾力亲和度，比她母亲当年还要高。”
谢清辞的寂夜蝶纹则胜在精妙，她能让银灰色的雾丝像蛛网般铺开，悄无声息地缠上远处的树枝，连最细微的颤动都能感知到。只是爆发力稍弱，凝聚雾花时总差一口气。
“别急。”姬瑶看出了她的焦躁，用自己的雾力轻轻裹住她的指尖，“清辞姐姐的纹最厉害了，肯定能成的。”
谢清辞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里的急火莫名就降了下去。她反手握住姬瑶的手，指尖的雾丝与她的交织在一起：“一起加油。”
测试前一天，出了点意外。
为了练习“雾影移形”——一种用雾力短暂加速的技巧，姬瑶偷偷跑到了雾林深处的陡坡上。那里的雾力流动复杂，最适合练反应，可她没注意到坡上长着层滑腻的青苔。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姬瑶从坡上滚了下来，脚踝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低头一看，脚踝已经肿起了老高，像个发面馒头，碰一下都钻心地疼。
更让她心慌的是，手腕上的九尾狐虚影变得黯淡无光，连凝聚雾丝都费劲——看来是刚才滚下来时，雾力逆行伤了经脉。
“怎么办……”姬瑶的眼圈瞬间红了。明天就是测试了，她这个样子，别说雾花级，能不能站着都难说。
她试着站起来，刚一使劲，脚踝就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差点哭出来。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雾越来越浓，连回去的路都快看不清了。
就在她又急又怕，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浓雾，带着点焦急：“姬瑶！你在这里吗？”
是清辞姐姐！
姬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喊道：“清辞姐姐！我在这里！”
雾气涌动间，谢清辞的身影快步跑了过来，看到坐在地上的姬瑶和她肿起的脚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别跑这么远吗？”
语气里带着点责备，更多的却是掩不住的紧张。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姬瑶的脚踝，指尖刚触到，姬瑶就疼得“嗷”了一声。
“别动。”谢清辞皱紧眉头，银灰色的雾丝从指尖探出来，轻轻缠上她的脚踝，“我先看看伤得怎么样。”
雾丝带着清凉的触感，缓解了些许疼痛。姬瑶看着谢清辞专注的侧脸，心里又酸又涩：“清辞姐姐，我是不是考不了了……”
谢清辞没说话，只是加快了雾丝的运转。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松了口气：“还好，没伤着骨头，就是雾力逆行淤住了。”
“那……还能考吗？”姬瑶眼巴巴地看着她，眼里的光像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
谢清辞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软了。她伸出手，擦掉她眼角的泪珠：“能。有我在，就能。”
谢清辞背着姬瑶往回走。
雾林的路不好走，她走得很慢，银灰色的雾丝在前方探路，拨开挡路的藤蔓。姬瑶趴在她的背上，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脸颊贴着她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平稳的心跳。
“清辞姐姐，你累不累？”姬瑶小声问。
“不累。”谢清辞的声音有点喘，却很稳，“再乱动我就把你扔下来。”
姬瑶立刻不动了，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声音闷闷的：“对不起……都怪我不听话。”
谢清辞叹了口气：“知道错就好，以后不许再这么冒失了。”
“嗯。”
回到姬家，沈玉薇看到姬瑶的脚踝，又气又心疼，赶紧让人去请医者。医者检查后，也说只是淤伤，开了外敷的药膏，却摇着头说：“雾力逆行淤在经脉里，至少要三天才能散，明天的测试……怕是赶不上了。”
姬瑶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我想和清辞姐姐一起进秘境……”
沈玉薇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红了眼眶，却只能叹气：“听话，身体要紧，秘境以后还有机会……”
“不一样的！”姬瑶哭喊着，“这次的秘境开放，是因为百年一遇的‘雾心莲’要开了，错过这次，就要再等一百年了！”
谢清辞的心猛地一跳。她听说过雾心莲，是雾澜界最珍贵的灵植，能滋养澜纹根基，对九尾狐和寂夜蝶这种罕见的澜纹，更是有奇效。
难怪姬瑶这么看重这次测试。
她看着姬瑶哭红的眼睛，又看了看她脚踝上厚厚的药膏，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夜深了，姬家的灯大多都熄了，只有姬瑶的房间还亮着一盏暖灯。
姬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脚踝隐隐作痛，心里更痛。她摸了摸手腕上黯淡的九尾狐纹，眼泪又掉了下来——没有雾心莲，她的纹是不是就赶不上清辞姐姐的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谁？”姬瑶警惕地问。
“是我。”
是清辞姐姐！
姬瑶立刻坐起来，忍着疼想去开门，门却被轻轻推开了。谢清辞提着一盏小灯，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小瓷瓶。
“你怎么来了？”姬瑶的眼睛亮了亮。
“睡不着，来看看你。”谢清辞关上门，走到床边，打开瓷瓶，里面装着半瓶淡银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是我用寂夜蝶的雾力凝的‘清雾露’，能散淤。”
姬瑶愣愣地看着她：“医者说雾力淤住了，普通的药没用……”
“我的不一样。”谢清辞的眼神很认真，“寂夜蝶的雾力擅长渗透经脉，或许能帮你把淤住的雾力引出来。”
她吹灭灯，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谢清辞坐在床边，扶起姬瑶的脚，轻轻褪去她的鞋袜。脚踝依旧肿得厉害，在月光下泛着青紫色。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谢清辞轻声说。
姬瑶点点头，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谢清辞深吸一口气，指尖泛起银灰色的光，寂夜蝶的虚影缓缓浮现，翅膀轻轻扇动着，一缕缕极细的雾丝从翅膀上飘下来，缠绕上姬瑶的脚踝。
雾丝刚钻进皮肤，姬瑶就疼得“嘶”了一声，像有无数根小针在经脉里游走。
“忍一忍。”谢清辞的声音很稳，另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脚踝，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量。
她的寂夜蝶虚影越发明亮，翅膀扇动的频率渐渐加快，银灰色的雾丝像有生命似的，顺着姬瑶的经脉，一点点往淤住的地方钻。
姬瑶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没再哼一声——她看到谢清辞的额头也冒着汗，嘴唇抿得紧紧的，显然也在用尽全力。
不知过了多久，姬瑶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脚踝涌上来，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疼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麻的痒意。她低头一看，自己手腕上的九尾狐虚影竟然亮了起来，淡金色的狐尾轻轻摆动着，朝着谢清辞的寂夜蝶虚影蹭了过去。
谢清辞的寂夜蝶像是受到了吸引，也朝着狐影飞了过去。
一狐一蝶，在月光下交缠起舞，淡金与银灰的雾丝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两人笼罩其中。姬瑶感觉到自己淤住的雾力，正顺着这张网，一点点被引出来，融入谢清辞的雾力中，又被净化后，重新流回她的经脉。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两人的雾力在互相滋养，互相修复。
她抬起头，对上谢清辞的目光。月光落在谢清辞的脸上，她的睫毛很长，眼神专注而温柔，嘴角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在坚持。
“清辞姐姐……”姬瑶的声音有点哽咽。
谢清辞对她笑了笑，笑容在月光下像易碎的琉璃：“快好了。”
话音刚落，九尾狐与寂夜蝶的虚影忽然同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噗”地一声，散成了漫天的光点，落在两人身上，像撒了把星星。
姬瑶的脚踝，瞬间消肿了。
经脉里的淤塞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通畅，九尾狐纹在手腕上欢快地游动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谢清辞却晃了晃，脸色苍白得像纸，差点栽倒在地。
“清辞姐姐！”姬瑶赶紧扶住她，才发现她的手冰得吓人，“你怎么了？”
“没事。”谢清辞喘了口气，声音虚弱，“只是耗力有点大，休息一下就好。”
她刚才不仅引走了姬瑶淤住的雾力，还把自己的雾力渡给了她一部分，相当于替她承受了雾力逆行的反噬。
姬瑶看着她苍白的脸，又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脚踝，眼泪“唰”地一下掉了下来：“你为什么这么傻……”
谢清辞伸出手，替她擦掉眼泪，指尖带着点凉意：“说了要一起进秘境，就不能食言。”
姬瑶抱住她，哭得更凶了，却不敢用太大力，怕弄疼她：“清辞姐姐，你真好……”
谢清辞轻轻拍着她的背，嘴角弯了弯，眼里却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刚才雾力交融时，她好像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雾海，海中央有一朵巨大的莲花，花瓣上，一只九尾狐正和一只寂夜蝶依偎在一起……
那是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姬瑶的哭声打断了。
“好了，别哭了。”谢清辞推了推她，“再哭明天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
姬瑶立刻止住哭声，吸了吸鼻子：“那你要在这里休息，我给你暖手。”
谢清辞无奈地点点头。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并排躺在床上的两个身影上。姬瑶紧紧抓着谢清辞的手，把她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很快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谢清辞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又想起刚才那奇怪的画面，心里充满了疑惑。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感受到姬瑶手心的温度，又看了看两人手腕上同时闪烁的澜纹，忽然觉得，她和这只小狐狸之间的联系，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深。
或许，温先生说的“命中注定的羁绊”，并不仅仅是澜纹共鸣那么简单。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平稳的呼吸，疲惫感渐渐袭来，很快也睡着了。
梦里，她又看到了那片雾海和那朵巨大的莲花，九尾狐和寂夜蝶在花瓣上追逐嬉戏，银灰与淡金的雾丝缠缠绕绕，像永远不会分开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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