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没有警灯警笛标记的城市越野车如同三条黑色的鲨鱼,悄无声息地在沉沦的夜幕中高速穿行。城市中心的光怪陆离被迅速抛在身后,高楼霓虹被郊区的沉寂与大片模糊的工厂剪影所取代。
车窗外,路灯稀疏起来,光芒昏黄短促,很快连这微弱的灯火也消失了,只剩下车头大灯劈开无边的黑暗丛林——那是城市飞速扩张进程中,被大片大片遗忘、最终被杂乱灌木和野蛮荒草所吞没的旧工业废墟。
车轮碾过因失修而坑洼不平、遍布碎石的柏油路,颠簸得车身不断摇晃。车内无人说话。只余下引擎低沉压抑的轰鸣和空调风口送风的细微嘶嘶声。空气似乎凝滞住了,如同冰冷的铅块填充着车内的每一寸空间。
刘耀文坐在前排副驾,手紧紧抓着车窗上方的扶手,指节用力到发白。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他绷紧的身体肌肉条件反射地痉挛一下。后座上,丁程鑫几乎整个人贴在另一侧的车门上,脸朝外,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那些在车灯扫过瞬间呈现出狰狞扭曲姿态的、张牙舞爪的枯枝败草。
黑暗中,那些树枝的形状扭曲得如同无数鬼爪,无声地抓挠着车窗玻璃。他的手按在枪套上,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心。严浩翔坐在后排中间,身体随着颠簸左右摇晃,后背紧贴座椅靠背,目光却落在前排椅背侧袋里反插着的一支强光手电上,那点亮光仿佛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马嘉祺开着打头的一辆车,旁边副驾坐着张真源。后者腿上摊开着警用Pad,屏幕幽蓝的光照在他脸上,手指不断地在屏幕上快速放大、缩小、滑动着一张极其残破、模糊不清的东郊机械厂区老图纸电子扫描件。
锅炉房的位置像个被忽略的污点,靠近巨大厂区布局图的右下角边缘,孤立而偏僻。他眼镜镜片反射着流动的微光,沉默地运算着抵达目的地的具体路径和每一道可能的障碍。
贺峻霖独自占据着最后一辆车最靠后的一整排座位,旁边的车窗降下了一道缝。夜风带着浓重腐烂的泥土、朽木和铁锈的气息猛地灌入。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但并非放松。
右手放在膝盖上,五指张开,缓缓地、有节奏地屈伸着。每一次指骨活动的轻响在引擎噪音中都微不可闻。唯有他身边座位上散开的那个黑色、厚重、不知用什么皮革鞣制的工具包上方,空气似乎产生了极为细微的涟漪。
一只造型古朴、如同青铜但又闪烁着幽蓝金属光泽的罗盘被他随意地放在了工具包翻盖搭扣上,三根细如毫针、材质不明但顶端闪烁着不同荧光(红、白、青)的指针在圆盘中疯狂地震颤着,互相追逐、碰撞,指向却始终顽固地锁死在车辆前进的方向——东郊深处。
每一次指尖的活动,那罗盘上疯狂跳动的荧光指针就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动,产生极其轻微、几乎淹没在震动中的高频嗡鸣。
没有星辰,厚重的云层吞没了最后一点天光,只剩下车灯前短暂延伸出的、被强行剥开的光明裂口,随即又迅速被无边的黑暗重新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十几分钟,也可能感觉像半世纪那么漫长。最前面的越野车猛地刹住!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撕裂了死寂的夜空。车灯雪白的光柱扫过,撞在前方一片更为浓密的、如同铁荆棘堡垒般的枯萎灌木丛上。
金属框架散落一地,锈蚀断裂的管道暴露在外,扭曲缠绕着藤蔓。再往里,巨大的、由暗红砖块垒砌而出的庞大建筑残骸在车灯光晕的边缘隐现。
那建筑整体像是被巨兽啃噬过,顶部多处残破坍塌,只剩下焦黑丑陋的钢铁骨架,如同巨兽的嶙峋肋骨,刺向黑沉沉的天穹。一堵格外厚重、高达数米、爬满了枯死藤蔓和滑腻深苔的墙体,如同一座墓碑或绝望的屏障,横亘在车灯光柱尽头。
沐向阳没有等车完全停稳,几乎是推开车门跳了出去。他的动作快如一道融入夜色中的影子。冷空气如同冰水般涌入车内。
他径直走向那堵在车灯照射下泛着滑腻、不祥幽光的巨大后墙,手电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穿了那一片纠缠的枯藤。光芒聚焦处,墙角下,一个不规则的、被浓密荒草和倾倒的碎石瓦砾半掩着的豁口暴露出来。
那豁口处的地面微微向下凹陷,泥土的颜色明显比周围更为深黑粘腻。周围的枯藤断面新鲜得刺眼,仿佛刚被什么力量强行撕裂。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重铁锈、积年灰尘、腐败植物以及某种更深沉、更腻人、几乎能直接黏附在嗅觉神经末梢的……无法言喻的腥恶气味,浓烈得如同实质,瞬间顺着风吹了进来。
“呕……”宋亚轩刚推开车门踩到地面,这扑面而来的恶臭直冲天灵盖,激得他胃袋一阵剧烈翻搅,差点当场呕吐出来。他一手死死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扶住冰凉的车身,弯下腰干呕。刘耀文也好不到哪去,脸一下子憋得通红,太阳穴青筋暴起,强忍着没发出声音,但呼吸变得短促而紊乱。
贺峻霖最后一个下车。工具包已经单肩背好,那只闪烁荧光的古怪罗盘已经被他收了回去。闻到这股气味时,他脸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只有眉峰极其轻微地紧蹙了一下。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卷东西。那是一整盘看起来像是某种特制合金丝编织的绳索,但细看之下,每一根“丝线”的材质都异常模糊,像是介乎光线与实体之间,散发着极其微弱、如同冷月晕染的光泽。他看向那漆黑的豁口,又低头看向自己手腕内侧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古老纹路,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无形的波动。
“比预料中更沉,”他的声音低得像自语,但在场每个人都能听见,“堵得真死。”他像是在说那物理的豁口,又像是在说其他。他拿着绳索的手,五指间隐有极其细微的光丝流转。